那年秋天又回乡下,初中同桌好友周到安排了两天的行程:什么汽艇飞水、小船采菱角、东湖西圩追太阳等等。当然更少不了老同学聚会喝酒。好不热闹。
而我却几乎不近人情的说:“不想喝酒,想回曹庄。”
曹庄是我多年前随父母在乡下安家落户的地方。
它被一条蜿蜒的曹沟分成两个部分:一边是略高的台地,一大排似连非接的土屋,住着曹姓人家;另一边呢,略低一些的地方,则多是杂姓人家。我家便是其中之一。
时光荏苒,一去就是五十几年。然而曹庄的一切却常常入梦。所以每一次回乡下,我都要去曹庄。
就是来去匆匆实在没空,也会在一大早跑到街口,往曹庄方向凝神站立一会儿,神会那个小小村庄对我的眷恋。
同学说:“别去了,现在那里没村庄啦!村子里的人都搬到镇上来了。” “啊?那房子呢?”“没有房子了,你想找邻居在镇上找就行了。”“搬到镇上就不用找了。”同学颇感疑惑:“那你要去曹庄干嘛呢?”“去看看!”我依然故我的顺着自己的思绪走。他也惯性似的“有什么好看的,别去了。”
第二天中午,当我们坐车从湖边往镇上赶,好几位老同学已经坐在饭店里等着开席喝酒的时候,我还是念念不忘地在半路上要求:“去曹庄转一下吧!”同桌不无惊异地回头:“不是跟你说曹庄不存在了吗!都成了农田,有什么好看的!”我就像个大梦不醒的人坚持着。
于是车子左转,沿着乡间取直铺平的水泥小路,不一会儿就停在了曾经的村口。
然而,土屋不再、槿篱无影,更没有往日的芝麻绿豆和葵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绿色大田,好像种的是玉米。
唯一可以作为故地凭据的,是淤塞日久的曹沟。以前的绿波浮鸭、苇荻摇花,被丛生的小杂木取代。
我走到模糊记忆中老宅的地方,一架推土机大张着挖斗的口,停歇在那里。老宅没了,与这个铁家伙不无相关吧!
同桌如导游那样在一旁解说:“曹沟到现在还没有填上,以后就不会填了,雨季可以蓄水的。”
此刻,茫然之中我的神情有了一个凝聚焦点。
记得刚下乡的第一个早上,二姐奉老妈之命,在曹沟洗涮积满一路风尘的锅盖,回家就晕倒了,看热闹的老乡们合力将她抬上刚刚支起来,还没来得及铺上褥子的床。
往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会在沟里淘米洗菜洗衣服;而小河对岸也是忙忙的担水浇园洗洗涮涮,满满的乡间日常生活景象。
有时两岸泥阶上同时有人,彼此将笑语抛来掷去的编织在河上。对岸苇丛里的水鸟也会叽叽喳喳来凑热闹。而邻居家养的小鸭子,偶尔还会丢蛋在水里,害得他家的老大,冒着落水的风险,用家里盛稀饭的长柄勺子,将其打捞上来。
蛋在水里晃晃悠悠的青着,小鱼儿如鸡啄米那样,路过时都要过来碰几下。
长勺难免带着泥沙,可只要在河水里涮几下,就非常干净了,回家直接盛饭。
当时的乡下,鸭蛋被称作“青皮子”。因为在乡间,“蛋”这个字不能随便说出口,尤其是没有结婚的女孩子不能说。
关于曹沟的回忆,牵扯着我的心绪,一旁的“局外人”实在不耐烦了,急急忙忙地催着“不要发呆了,还有那么多同学在街上等着呢!”
哦!不能再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再说,乡下不只有曹庄,还有学校的白杨、街上的集市;圩外落日、湖上风帆。
那就回转上车吧!在车上,一路景物退向后方,似乎也把我的心绪往回拉去!而庄子不复存在了,仅存的曹沟遗迹,大约就是我下一次再来的理由和标识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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