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下手表,六点了,这,是她送的手表。
准时六点下班,背上小背包,按了指纹打卡,伟兴随同办公室的人流汇聚向电梯。两排八架电梯也难以招架住此时的人流。六个办公区千余人,涌入楼上下来半满的电梯,时不时会响起电梯的超载声。伟兴偷偷地转到楼梯过道处的货物专用电梯,此时已有几个鸡贼的人守候在货梯口等待。唯一让人难受的是,楼道角落处的垃圾桶散发着放了很久的馊臭味,里面放着一袋一袋各个办公室清洁阿姨在中午过后,扔出来的碎屑残羹。
伟兴乘着货梯下到6楼,直接进入楼下的购物中心。兜转到三楼,进入洁净豪华的洗手间,锁好一个隔间,脱掉皮鞋西裤衬衫,换上球鞋、牛仔裤和白色T恤,缓步走出了商场。闷热的天气一出门口,便黏上了肌肤,一股热气扑面而来。马路边车水人龙,汇入人流上天桥,过马路,走个百来米,就到了公交站点。此时的公交站点早已挤满了人,已无所谓排队不排队。不远处路口等公司班车的人龙更是直接排到了公交站,笔直地切入公交站台。
闷热的天气,体臭、汗臭、各类香水味杂陈,唯独妹子们清凉的着装,修长白嫩的大腿是一道道亮丽的风景。
等了约十分钟车,伟兴终于挤上了公交。这些人流极大的公交巴士,仍然保留有乘务员这个职业。乘务员阿姨在拥挤的车厢里穿插,询问着去哪里?大嚷着叫乘客往里面走,还有谁没买票。然后嘀的一声,扫描手机上的二维码。
下高架桥,路过减速带,车子摇摇晃晃的,拥挤的车厢里却不见吵闹。靠站、开门、下车、上车、关门、开车,刷手机的刷手机,静静站着的不想搭理任何人,耷拉着眼皮,在迷糊与清醒中挣扎。七点三十分,公交终于到站,下车,街边的路灯早已亮起。
走在不知走了多少回的路上,穿过一条条熟悉的街道,兴许是地方有些偏僻,一路上总难遇到些人,倒是旁边的那几个篮球场,日常被一群中学生占领,停满自行车,挥洒着汗水。左绕右拐,在路口一间精品书店的背后,是一间小咖啡屋,刷成纯白色,三两张桌子,两条长椅子,几个藤椅,一个吧台。整个咖啡店空寥寥的,伟兴找了张桌子,点了杯5块钱的茉莉花茶,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咖啡店的Wifi,便处理起工作来。
这间咖啡店是书店老板的老婆弄的,非常的简洁。以往,伟兴一个月也难来一次,一杯要价四、五十的手工咖啡,伟兴着实消费不起。但这段时间,公司业绩不好,老板想了个损招,以后再也不加班了,省掉每小时一点五倍的加班费。勒令员工每天六点必须准时下班。政策下达后,每天的工作还是必须完成,但工作量却有增无减,每次下班都只能把工作带回家里做,还毫无加班费。
伟兴搬进现在的新居已经大半年了,至今没装宽带,平时也就蹭下楼下的Wifi,下个App破解掉Wifi密码。可惜隔了些楼层,信号不太好,若处理公司事务,传输缓慢,一旦断网,公司的远程操作端又得重新连接,若没来得及保存,几小时的工作都会白费。伟兴无奈地只能找个安静又有免费Wifi的地方蹭一蹭。熬到九点钟,把电脑塞回背包,背上背包,伟兴打着呵欠回到新居。
打开指纹锁,推开合金门,扔下背包,坐在客厅的宜家沙发上瘫着。整个客厅,也就只有这个沙发和一张桌子。这沙发还是伟兴和她一起去宜家挑的。
拉开半落地窗帘,没有开灯的客厅非常的暗,但窗外的城市灯光灿烂。19楼,已能俯瞰这座城市偏远之地的些微一角,即便偏远,也掩盖不了这座城市的繁华。伟兴不愿意开灯,他喜欢这种独处的黑暗。
拿出手机,点开美团,伟兴点了一份有活动优惠的鸡排饭,然后是耐心的等待,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不想想,就这样放空自己。看着空荡荡的客厅,伟兴抱膝蜷缩,身子有点由内而外的“冷”。
半小时不到,门铃响了,外卖到。开门,取外卖,坐在半落地窗的窗边,就着白天在公司下载的狗血连续剧,“享受”着自己的晚餐。咀嚼着干柴的鸡肉,电视剧里女主正抱着满口鲜血在那哼哼唧唧几分钟都不死的爱人,让人忍不住想快进。
一个来电终止了恶心的哼哼唧唧,来电显示的是子健,伟兴放下筷子接听。
“Hi,兄弟,最近怎么样啦?还好吧?”子健问到。
“还不是一个样,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伟兴无趣道。
“最近有空嘛?出来约个饭啊,好久没约了。”略微停顿,“对了,老班走了,她的葬礼你去不去参加?”
“嗄?什么?“伟兴一时没留意听。
“老班去世了,你知道的,癌症复发,撑到现在还是走了。阿殊没联系你么?”
“没有啊,我换手机了,她没我电话,微信也没加。”
“去参加吧,好歹同学一场。等下我把地址和时间发给你。对了,叫上玲琳吧。”
“额,好,你先发给我,我到时再看看吧,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我现在有点事,先拜拜啦,回聊。“伟兴说道,心里有点忐忑。伟兴自认为自己不是个绝情之人,但他不想去,更不想谈论玲琳,这是个会触碰到他敏感之处的名字。
“好吧,那不打扰你了,回聊,拜。”说完,挂了电话。
伟兴把手机放到一边,听电话的途中放到一边的盒饭也不想吃了。玲琳这个名字着实碰到了伟兴敏感的心。他和她分手已经三个月了,至今没告诉任何人,包括父母。要说分手,也说不上,只不过三个月前,两人之间突然就断了联系。三个月前的某天,是两人相识六周年的日子,伟兴早早地在玲琳门口等她下班,买好了花,定好了大厦高层的旋转餐厅以及五星级酒店。原想给她个惊喜,没想到看见玲琳走出公司大厦后,瞄都没瞄自己一下,就与不远处的一位高大英俊的西装男子相拥,亲吻,而后上了男方的蔚蓝色兰博基尼。伟兴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就静静地看着。他不敢说什么,也不敢做什么,只是在那静静地站着,即使跑车早已远去。
玲琳看到我了吗?应该吧,离那么近,或许没留意到呢?伟兴掏出手机,坐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他在等一个电话,一个解释的电话。这一等,就是三个月。伟兴没有勇气去询问,也没有勇气发出第一条信息,更没有勇气打电话。
他和玲琳原本是打算结婚的,六年感情,早该修成正果了,别人的六年,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他与玲琳相识于大学,他喜欢她,他追求的她,伟兴的出现,给当时不是翘课就是在宿舍睡大觉,或出去浪的玲琳增添了生活的新乐趣,一起复习,一起考驾照,一起去参加各种活动。没多久,就睡在了一起。是他色心起睡的她。
毕业后,玲琳进了一家教育机构做行政,而伟兴,则做了一间网络文学小公司的编辑,兼职写网络小说。
开始的两年是快乐的,只是薪水令人惆怅。小网站编辑的薪水不多,伟兴的网络小说也是接连扑街收场。围绕着这个,两人的矛盾越来越多,吵架越来越频繁,直至有一次玲琳大吼:“你这样的薪水怎么结婚?怎么给彩礼?怎么养家?”伟兴愣住了,没多久就辞了工作,转行当了一个朝九晚六的大公司小文员,收入尚可,至少稳定且比前一份工作高很多。
两人省吃俭用,就在今年年初,结婚提上了日程。双方见了家长后,计划的第一步,便是准备买一套房子,构筑两人的爱巢。玲琳和伟兴不厌其烦地去看房,找中介,多方比较,最终敲定了一个92平的公寓,三房一厅,足够了。最终,伟兴出了10万,玲琳出了6万,剩下的伟兴爸爸添上,终于凑够了首付,接下来的贷款将由伟兴和玲琳一起还。
也因为如此,伟兴甚至都不敢告诉父母,他和玲琳分手了。那笔首付是父母辛辛苦苦存下来的血汗钱。为了继续供楼,伟兴把能省的都省了。以至于到现在,房子也只有简单的家具,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每次扣完贷款,伟兴都觉得累了,实在不想供了,不止一次,他都想把房子卖掉。按今年的楼价涨幅,如果卖掉,虽然不赚但也不会亏,几乎能全额拿回当初出了的钱。但他的内心始终残留有那么一丝希望,他盼望玲琳会回来,回到他的身边。他多么希望玲琳会打电话告诉他,和他解释,那个男人只是个普通同事,那个相拥与亲吻只是一种礼仪。六年的感情,三个月的等待并不能抹去。他此时多么希望那些毒鸡汤是对的,只要怀抱希望,就一定能成功。但,可能么?
收拾好饭盒,扔进垃圾桶里,伟兴坐在沙发上发了一会儿呆。他没法想什么,心非常的乱。起身,走向了浴室。
浴室的花洒喷洒出热水,不断地从头浇下,就这样喷着,浇着,热气弥漫。
擦干身体,穿上睡衣,平直地倒在床上,头发还有点湿。心太烦,只能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希望精神能疲劳,意识能模糊睡去。在半睡半醒之间,微信的信息声响起,伟兴抓起枕头边的手机,愣住了,是玲琳。伟兴立马坐了起来,有点睡意的脑子瞬时清醒。
点开信息:
“阿伟,半年多前我一共给你六万作首付买房子,现在我不住了,房子归你,你继续供,但你得把钱还我。我上网查过,那片小区现在的房价涨了不少,按升幅后现在的市值,你一共得还我2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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