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水
我没有信心说我依然记得自己刚出生时的事情。但有时候明明是第一次走过的路,却总有种“曾经来过这里”的感觉。那条长长的小路,路旁墙壁上映射着影子,路边盛开的不知是虎杖还是毛樱桃……
“这里,我曾经来过。”这是不是我前世的记忆?如果这是自己前世曾经走过的路,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会不会走到今生?我怀着一种夹杂了恐惧和期待的心情,就像曾经存在的自己,和现在存在的自己,都有一颗漂泊的心,在寻求相遇的场所。(第5页)
八郎和秀子——我的父亲和母亲组成的这个小小的“家庭”,不仅十分贫穷,还像萤火虫发出的蓝光一样灰暗。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没有温暖,只剩冷淡。似乎燃烧到了尽头。
如果换个说法,那就是“憎恶”。 (第7页)
呕吐
如果血是冰冷的铁轨
飞驰的列车
总会在某个时间穿过心脏(第10页)
圣女
曙光?
快停下,
一起走这条路吧!(第13页)
空袭
被排斥的、一生都会缺席的、学校地狱里的、弟弟的椅子
用腰带来丈量村子的远近,贾岛绸缎庄地狱来的、可怜的新娘
藏着胡写尸体的、书店地狱里的书
去买新佛坛行踪不明的弟弟,和他的小鸟
《死者田园祭》(第17页)
玉音放送
捉迷藏
我是那个找的人
在斑驳的台阶下蒙上眼睛
在我蒙着眼睛的那段时间
外面可能已经过了很多年
“可以了吗?”
我用年少的声音提问
回答我的则是
“可以了。”
一个成年人的声音(第19页)
天空中布满了卷积云,时间似乎精致了,遥远的天空向我伸开双臂,拥抱我。(第21页)
就好像春风让老人的希望复苏一样,安慰的气息,轻轻吹佛过我的额头。到底,这个人是谁呢?
洛特雷阿蒙《马尔多罗之歌》(第22页)
我爱美国佬
崭新的时代
无论什么,都是残酷的。
阿蒂尔·兰波《离别》(第26页)
西部剧
山猫队进驻的日子,总能让我想起西部剧的情景。理发店门前的灯箱停了,所有的餐厅都关了门,战前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后。空无一人的架上,偶尔有碎纸片飘过,这就就像一座废都,连说话的声音都已经死去。(第27页)
政治家的死,是冥想的机会。
艾伦《幸福论》(第30页)
捉迷藏
家中只剩下我一个人,“如果不藏起来,就无所适从”,到了十四岁的时候,我仍热衷于捉迷藏。
捉迷藏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和六个比我小的孩子石头剪刀布之后,大家散开。我藏在屋子黑暗的角落里,开始昏昏欲睡。睁开眼睛,发现外面已是皑皑白雪,明明刚才还是春天。正当我不知所措时,小正走进来,说:“找到了、找到了。”让我吃惊的是,小正已经变成大人,穿着西装,抱着一个婴儿。他说的那句“找到了”,听起来完全是一个成年人的声音。就这样,在我的幻想中进行的这场捉迷藏游戏,从开始到结束已经过去了十年,而我一直沉浸其中。
有一天,换我去找他们。
大家都藏了起来,不管我怎么喊“好了没有?好了没有”,都没有人回答。我睁开眼睛,发现已是夕阳西下,街上的人们都回家了。在空无一人的故乡的街上,我一直在寻找那些藏起来的伙伴。过了一会儿,每家都点起了灯火。
灯下,围在火锅旁的那一家人,主人居然是和我捉迷藏的朋友,只是他已经变成了大人。藏起来的孩子已长大,去寻找他们的我还停留在孩童时代。这样的幻想,是何等的虚无。
我可以看到长大了的朋友的幸福,他们却看不到我的存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从“要做一辈子寻找别人的人”的幻想中挣脱出来。
想要抛弃某种幻想,就必须摆脱存在这种幻想的状况。
——卡尔·马克思 (第31页)
美空云雀
暗灰色的草纸,总是给我一种北国印象,旁边放着2B铅笔。我的诗歌中总会出现奔驰的列车。那飞驰的列车,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身为作者的我都不知道。
从厕所里仰望天空啄木的忌日(第34页)
我的村庄
男人的生命,任何一个男人的生命,每个人都清楚,没有任何东西比生命更有价值。最幸福的男人,是敢于挑战命运的男人。所有男人都是平等的,他们不会受到幸运的光顾。贫穷、屈服于命运,对绝大多数男人来说,都是痛苦的,因此,男人绝大部分的经验都是不快乐的。
男人都是动物,男人是和其他男人同样的动物。但同时,每个男人又是独特的动物。男人是弱小的、寂寞的生物。
威廉·萨罗扬《男人》 (第37页)
闭上眼睛,那个午后又浮上心头。我的村庄——“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的地方”。尽管不是萨罗扬,但每个男人大部分的经验,都是不快乐的回忆。那些非常暧昧的、曾经小事的东西,就像从洗衣桶里突然翻出的旧衬衫一样。被牵引出来的记忆,对我来说也是一种乐趣。
(第39页)
很多场景都已经忘记,在这些想起来和想不起来的场景之上,是一片浅灰色的云。那个时候,来自朝鲜的金山经非常会弹着吉他唱:
有故乡该多好
而我既没有故乡,也没有亲人。(第40页)
十七音
所有东西的价值都崩塌了,自由突然向我们袭来。为了能够成功超越这种自由,我小心翼翼地寻找着一种存在形式。
《蜡纸版诗集·序》 (第41页)
帝王,书斋里的山羊!
老鹰不停地吃着印有字的纸。
在我的诗歌中,
依然有那飞奔的列车存在。(第44页)
老鼠的心,是灰色的
美空云雀有一首歌,是关于老鼠的:
老鼠的心,是灰色的
悲伤的、悲伤的灰色
我,22岁了。 (第47页)
寂寞的美国人
艾格林这样写道:“为什么有时候,生活会给人一种如深夜营业的电影院般的空旷感。荧幕上正放映着悲伤的电影,而观众席空无一人。”
艾格林——这位“被遗忘的时候”的最后一位作家。(第48页)
如果心是全部
那可爱的金钱将变成什么(第49页)
家庭游戏
这是《死者田园祭》中的第一手短歌。距离我少年时代创作的那首短歌,已经有八年的时间了。
风吹过蚕豆田,刷刷作响
夕阳下,思念着母亲的少年
正写着十四行诗(第54页)
终于,母亲疲倦了像候鸟一样的生活,希望在独子身边安定夏利。而我,却过上了候鸟一样的生活,希望一个人自由自在。(第55页)
有时,就像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家”本身所具有的各项功能都已消失。家的教育性、娱乐性、保护性,已被社会所取代,而宗教功能、性的功能则由个人来完成。
“家”所剩下的,只是血脉相连的爱的机能,而这是最沉重的桎梏。离开家的年轻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像背着壳的蜗牛,背负着家的重担,无法得到自由。
我一直在思考,血脉相连的爱,到底是什么?对母亲来说,也许是命运的产物,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种偶然。(第57页)
《死者田园祭》手稿
人无法修改未来,但可以修改过去。那些实际上并没有发生的事情,如果你认为它存在于历史之中,就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修改,从而将人从现在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第64页)
以上摘选自《自传》
巡演演员的记录
“三天两夜的时间过得太快了,我却没有找到父亲。想到在山脚下等待的母亲,我非常担心。就连风吹动松树发出的声响,我都以为是母亲在呼唤。听到山鸟的鸣叫,不知那是父亲还是母亲的呼唤。”(第70页)
汗毛浓厚的女形
在思考的过程中,空想超越事实,让我陷在迷宫中无法自拔。我的少年时代就这样被关在了一个虚构的暗室里。(第74页)
马戏表演
我一直觉得镜子里藏着引人坠落的东西。
盯着镜子一直看,感觉自己会被镜子深处的黑暗所吸引,有一种即将坠落进去的眩晕感。该如何抵抗住这种坠落呢?
准备两面镜子,人站在镜子中间,于是两面镜子会将当中映射出的人无限德映射下去。人站在中间不会坠落,而是处于悬空的状态。(第78页)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欠缺的地方?”
“当然有,我觉得我欠缺爱情。对我来说,爱某些人,或是被某些人爱着的事情也是有的。但是,那种发自内心想要寻求的爱情,却无处可寻。”(第163页)
如果生存在微笑中毁灭,那我的自信将变成无知的自信,这也将导致我自身的缺陷。
谁都不可能永远保持危险。人在保持微笑的过程中会变得迟钝,微笑仿佛选在半空,无法肯定任何事,也无法阻止任何事。(第17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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