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二）

鹰眼的脚步声在肖钢身边停下来，肖钢睁开眼睛，仰头看着他，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可怕，毕竟，肖钢现在对他是有价值的，

“你确定知道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会给你带来什么后果？”

肖钢下意识地又回过头看向床上，接着迅速转过来，重重点点头，为自己打气，

“我知道，我需要离开这里，尽快！”

鹰眼又继续盯着肖钢看了大概两三分钟，肖钢咬着舌头，用剧痛来强迫自己和他对视，展现自己的决心。到后来，肖钢发现鹰眼的眼中多了一些兴奋和戏谑的神情，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果然，鹰眼重新站直了身子，对后面的看守说道，

“把他带到单人间，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让他出来放风，”

两个看守应声上来把肖钢从地上扯起来，一左一右地夹着他，往门外走去。肖钢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仰头大笑起来，眼前的光明越来越大，大到他不得不眯起眼睛，避免被强光刺瞎。

在出门的一刹那，肖钢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张床，却突然发现鹰眼一直在旁边观察着自己，而且，正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床边，肖钢慌忙收回目光，顺从地跟随者看守离开了房间，心中默默祈祷着，“他”不要被鹰眼发现。

鹰眼看着肖钢被看守带走，自己留在他的牢房中四处张望。这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双人间，房间里除了一个上下铺的木板床，一个简易马桶和洗手盆以外，再无其他物件，连三面水泥墙壁上都不像其他牢房那样有一些入不了眼的涂鸦或者照片，只是光秃秃的保持原样。

鹰眼看向身后的最后一名看守，后者会意地把房间里的灯打开，屋里瞬间明亮起来，鹰眼和看守这才发现，下铺上，竟然还躺着一个人，头向着墙壁，一动不动，刚才那么大的动静，而且，作为这里的最高长官，进到牢房里，犯人都应该起立迎接检查才对，为什么这个犯人会如此大胆，对他们不理不睬？

鹰眼的眼睛里腾起一团火焰，未等身后的看守有所动作，他自己先一个大步迈过去，抬起脚，在床边狠狠地蹬了一脚，巨大的冲力，让整个床架都撞到了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木制的床架摇摇晃晃，发出难听的吱嘎吱嘎的动静。而下铺的那个人，还是无动于衷地躺在那里，没有丝毫反应。死了？鹰眼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疑惑地回头看向看守。

“妈的，就不能给老子安稳点，睡个觉怎么就那么难！”

看守上前一步，还未答话，隔壁的金刚就开始敲墙吼起来，鹰眼皱了皱眉头，

“最近的秩序是越来越差了，肖钢才多就没来，你们这管理就变得如此松懈，看来，是时候该调教调教你们了……”

“是属下无能，属下这就去处理，请李队稍后，”

看守说完话，立刻离开房间，随后就听到隔壁房间铁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就是一阵惨烈的嚎叫声和棍棒入肉的声音，几分钟后，看守气喘吁吁地回到鹰眼身边，低头说道，

“那边已经解决了，李队，是否要解决这个麻烦？”

隔壁确实没有动静了，而鹰眼的视线却始终聚焦在下铺的那个人身上，他冲着那个人扬了一下下巴，自己向后退了一步。看守会意，上前用手里的警棍冲着那人就打了下去，嘴里还低声骂道，

“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李队让你起来，听见没有！”

棍子用力地打在了那人的身上，房间里的两个人都听到了一声很清脆的骨折的声音，那人的左臂有了一个明显的弯曲，而他身上盖的毯子也由于敲打而腾起一阵灰尘，鹰眼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却发现，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他想了一下，沉声说道，

“翻过来！”

看守也觉得诡异，上前拉住那人的手臂，使劲把他翻了过来，却是一张上了岁数的脸，只是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微张但没有血色。由于看守翻的劲道不小，那人被翻过来的时候，后背重重地砸在床板上，兴许是肚腹内有气，被这一撞，从口里冲了出来，一时间，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恶臭，看守猝不及防，被熏的反身就吐，再不注意身后还站着长官。

鹰眼似乎早有提防，在翻过来那人的时候，就一步退到了房门边，借着灯光看到了那人的景象，由此得出结论，那人，已经死了。

鹰眼皱着眉头，走到走廊，等到那看守恢复了行动能力来到自己面前时，才问道，

“和肖钢一个房间的是谁？怎么就死了？”

看守似乎还有些头晕，恍惚了一阵后，看到鹰眼的脸色已经发青，立刻在脑中搜索了一遍后，答道，

“李队，和肖钢一个房间的是一个叫林冉的犯人，因为杀人未遂被关押的，今天早上查房时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难道是那个肖钢？”

鹰眼抬手在鼻翼下面摩挲着，低头思索了片刻，转身就向外走去，看守一愣，随后就用对讲机招呼了几个人过来处理现场，而他自己却一溜小跑，跟上了鹰眼……

单人间的条件好多了，24小时的长明灯，单人钢丝床替代了那张生硬的木板床，房间宽敞了些，最关键的是，不会再因为抢着用马桶而打架，虽然，“他”一直让着肖钢。

“他”是和肖钢在同一个牢房的狱友，名字叫林冉。在肖钢进来的时候，已经在那个房间里待了有一段时间了，按照林冉的说法，他已经换过了3个室友了，肖钢是第四个。

生平第一次入狱，还是顶着杀人的罪名，肖钢在心理上完全没有适应过来，对一切都十分抵触，每分每秒都在想着出去，想着为什么最爱的人会那个样子在自己怀里停止呼吸。极度的自责和忧郁，让肖钢变得很暴躁，在每次放风中，都会和其他牢房的人发生冲突，但，他所在的这个D区，关押的都是重犯，所以，每次肖钢都是遍体鳞伤的回到牢房，林冉从未开口，只是默默地给他处理伤口。

久而久之，肖钢开始对林冉打开心门，对他叙述了自己的一切遭遇，林冉也只是像个朋友一样，坐在一旁静静倾听，时不时用一两个极短的话来安慰肖钢，肖钢心存感激，但似乎林冉很忌讳别人叫自己的名字，所以，肖钢就用“他”来代替。林冉说，“他”，这个字，让他觉得自己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心安。

肖钢躺在床上，双手垫在头下，心里却已经是惊涛骇浪，不知道，没有了“他”的支持，自己还能不能为了自由，而坚持下去……

“哐当”，

铁门被推开的声音，把肖钢从思绪中惊醒。他连忙站起来，看向门口，鹰眼独自一人径直向肖钢走来，在离肖钢还有一米的距离时停下来，身后的铁门被门外的看守再次关上，房间里只剩下肖钢和鹰眼两个人。

在鹰眼地注视下，肖钢有些不知所措，张开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鹰眼打破了僵局，

“现在，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吧，要简洁，我没多少时间，”

鹰眼还是笔直地站在那里，双手背在后面，语气有些慵懒，但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我要见到审判我的法官，才会说……”

连肖钢自己都能听出来，从他口中吐出来的话，有多么的虚浮，没有半点底气，更何况对面的鹰眼。果然，鹰眼冷笑了一下，打断肖钢，
“看来你还是不懂我这里的规矩。一句话，凡是能引起我兴趣的，我才会给他一次申辩机会，但是，若我失去了兴趣，你得到的惩罚，却是比你进来时要遭受的还要强上十倍！听明白了么？”

这个所谓的鹰眼铁规，肖钢听“他”讲过，心里十分清楚。所以，肖钢才费尽心思想到了那个下毒的细节，可要是肖钢接下来的申辩没有达到鹰眼的要求，那随之而来的惩罚，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怎么办？

肖钢正在犹豫，鹰眼忽然又开口说话，而话的内容却让肖钢震惊，

“或者，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在不知不觉中杀死了林冉也可以。相比你之前的案子，我对这个还是很感兴趣的……”

“你说什么！林冉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