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赐我以姓名,我将还给故乡,以水为带,做一个樵夫钓叟······不知何时,这句无意间看见的话一直烙在心里,提及故乡,便会不自觉想起,如呼吸那般自然。
很久之前我就想过,如若多年以后爷爷奶奶走了,我是再也不愿回到故乡了。这样的想法笃定地在心中存留多年,自以为固不可催。前日恰逢爷爷三七,我早早踏上归家的征途,汽车一路颠簸,我低头闷睡,这条通往故乡的路寸寸印进心里,一睁眼,已到门口。
此时是正午,太阳明晃晃,秋凉袭得村落草木静谧,日光温柔。奶奶穿着一件大马衫,站在路边晃悠,她新焗了黑发,精神奕奕,但毕竟是耋耄老人,且又经爷爷之事,若宽的油柏路边,她是孤独的。
屋里还是老样子,不过整洁了不少,堂屋的中堂被拆掉,屋里不再有惹眼的明丽色彩。我坐在凉椅上,目光一直在屋内游离。半月之前,爷爷的棺塚正摆在正中间,再往前几天,爷爷正躺在我坐的凉椅之上,而去年的此刻,当我们还在赖床时,爷爷已生好炉火煨着豆浆,将我们爱吃的豆包烤得黄黄脆脆······
老屋前院邻着马路,用水泥糊的光滑。后院宽宽敞敞,摆满花架。再往后,是一堵石垒的高墙,若逢雨季,雨水顺着高墙涓涓留下,后院被润湿,院角生出青绿色的青苔。高墙上也有一坪土地,往年被刨得干干净净,种着栀子、黄杏、还有草莓。而今已荒满杂草,入秋之前,保留着自己最后一点倔强的翠绿。抬头望天,似明蓝的布幔,映着树枝树杆。后山的树林中不时传来啾啾鸟鸣。依旧是九月的天,逢秋悲寂寥的九月的天。
夜是静的,风已凉得彻骨,抬望眼,星光璀璨。夏日,我们光着脚板坐在前院,躺在摇椅数星星,路灯将整个村落照亮,邻家老叟总会踱着悠闲的步子,轻摇蒲扇,从村头晃到村尾。夏夜是聒噪的,田里蛙声起伏,虫鸣呦呦,院里家人谈笑,我轻轻哼着歌谣,被习习凉风抚着安然睡着。细细回想,今年夏日并未在家中久住,这些记忆中的内容,离我好近,却又好远。
离开的时候是早上,六点左右,父亲叫我起床,我披了奶奶的一件厚毛衣,便随父亲上山了。爷爷的坟堆成一个小土包,炮竹的碎屑和烧过的纸烬散落在厚实的黄土地上,土堆下的爷爷会慢慢变成一抔黄土,成为这个自然的一部分。从远古时期起,人们就一直敬畏大自然,我们从自然中来,最终也要回到自然中去,入土为安大约就是这样吧。
七点一刻,我坐上离家的车。父亲和奶奶站在门口,我探出车窗与他们挥手,行驶在故乡的油柏路上,一草一木从眼前更迭而过,丝丝秋风挤进窗口,身前是路,身后是目光,还未离开就开始想念,这个生养我的地方,不会被我带走,却能时时刻刻唤我回来。
席慕蓉曾在诗歌里写到:“故乡的歌,犹如一枝清远的笛,总在有月亮的夜晚响起”,我曾羡慕他们能将和乡愁有关的情绪,用表现得这般淋漓尽致,而我笔下的故乡,用只言片语表达出来,是一声咳嗽,是一个背影,是雨后的黄昏,是一眼望不尽的绿田,是千万次回首,是车窗前的掠影,是邻居的乡音和皱纹,是一颗童年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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