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闲

今早为买药步行去老城区，正在盯着百度地图找路，忽听有人叫小王。
居然邂逅了我的小镇邻居老杨与小黄，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俩竟是为买王老先生的字而专门来老城的。老杨知道我早就想要一副字，所以赶紧让小黄隔着街大声叫唤，确认是否真的是我，因为我们很少到老城。都没想过会在此遇见，而我们身后就是老城最大的菜市场和农贸市场，王老先生的铺子就在市场外围。

于是我们聊着偶遇，扫码进市场。时间是10点50分，卷帘门锁着，门上没有任何标识留着电话号码。只好问对面卖菜的姐姐，她说通常都有人，应该十二点左右会开门。

到附近吃了顿饭再折回来，老人家果真已在店里。铺子很具有农贸市场风格，两面墙基本都是字画，还有很多农村人家堂屋或供桌后会挂的天地国亲师牌位，缸里插着几支大小不等、蘸过金粉的毛笔和刷笔，有些秃。

我们四个边聊天边选字边砍价，老杨很有绘画天赋，认识王老先生也有些时间了。老先生愿意与她聊天并多让些价。我帮小黄挑了一幅颜楷的天道酬勤、一幅隶书、一幅篆书，她自己又挑了隶书《陋室铭》和另一幅。

我先前来过，想买老人家一幅用爨碑体写的对联“为人有本凭淳厚，处世无奇但率真”。老先生那天开价不高，但我微信余额与他的要价相差约十七块，于是给他还价让少二十，那天他就是不同意，讲了三次都不行，我纠结了一番最后离开。但心有不甘，还给老友打了个电话，并且那天我也犯轴，就没有让老友给我转二十块钱过来。但是人回到小镇了还是不甘地跟邻居老杨说了二十块钱的事。

于是今天谈价，老杨张嘴就替我说了与那天一样的价格，老先生居然一口答应。于是，犯轴的王老先生、犯轴的“小王”女士，开心地用以与之前一样的价格达成了交易。

生活中的小概率事件，有时让犯轴也成了多么可爱有趣的事啊。

我五岁临习柳体楷书，十岁背诵姑父用欧楷写给老爸的《大观楼长联》，十五岁因为运气好，得过一次县书协评定的书法一等奖，那段时间是姑父在指导我习字，他和王老先生那时候是县书法协会的理事或会长什么的。

再后来我上师范类院校，硬笔毛笔粉笔是必修课，书法老师居然遇上了籍贯浙江东阳的赵翼荣老师，我是多么幸运啊。

不止如此，后来我有十多年在曲靖工作，那可是两爨故里，书家众多。但写爨碑的不多，我有好几次设法潜入到某个名牌中学，就为碰运气能好好看看爨碑。但屡屡无果，国宝级文物大多数时候是锁着的。所以我见过的爨碑体的现实作品极少。

我回家乡后专程去看过几次老先生写字。他大多数时候在忙着用行楷为婚丧嫁娶的人家书写尺幅极大的对联，用来贴在待客处大门两侧。他的隶书和篆书比行楷好很多。爨碑体怕是因为少见而且古拙，所以要的人不多，写得自然就少。近年因为口罩所以人少，上次就让我偶然发现了挂着的下联，遂去一堆卷轴里翻出上联。结果两个轴人就因为二十块钱，衍生出后来这许多乐趣。

前两年老杨自己拟了一副八字对联，请老先生为他书写。老人用隶楷为她写出来，很是端庄大器别致，因为她的上下联都用了两个叠加动词。我每次去她店里都会强生两个念头：字写得真是好，联拟得真别致。熟识后终于忍不住在与她聊天时说，单字联更普遍，双字联较少见。然后才知老杨小时候念书少，但对绘画很有天赋。她觉得王老先生年事已高，所以想存几幅他的作品。我同感，且我因去年姑父去世，愈发觉得这类事不能议而不决，于是就有了今天的一幕。

小黄是老杨的资深客户、铁杆玩友。于我而言是一位彝族小阿妹，爱吃爱玩爱聊天爱唱歌爱买手镯，还爱把足足大她五岁多的我叫做“小王”。我和老杨同岁，老杨屡次间接直接提醒她不该叫我小王，她还是一如既往。有一次我们仨又聊天。我说，五六岁的年龄差距有时真会碍事的，比如两岁左右的小娃娃，成天喜欢粘着六七岁的大娃娃一起玩，而大孩子们通常是不情愿与“幼稚”的两岁娃娃玩的，不信你看，现在的娃是不都这样。小黄频频点头、连连说是，过后依旧叫我小王。好吧，既然能让我感觉年轻，哪怕是错觉，效果也不坏，是吧？

小黄关注书法和绘画不多，但她愿意购买并收藏字画饰品奇石，而且只要看上就行，不纠结不犯轴。这又使我们今天的淘宝大计又多了一种乐趣。

王老先生的店里今天还有三幅画，都是仿古风的，很有些功底。对于绘画，我只看看，从来不买。我九五年在建设路地摊上买过一本旧的《一品堂画谱》，前些年有空喜欢翻翻。但今天觉得这三幅画都挺好看的。

不知怎地，老先生在当中一幅画上写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某年某月録………”。

哎！转念我再想想也对，自从云南的绿水青山扩展后，连大象都愿意来昆明逛逛，更何况人们，不就图个祥瑞吗，所以他这样花蛇添足也沒啥大问题，于是就想收下这三幅画。

等到我自己去取第三幅时，老先生给它们报的总价好像多说了三百。王老先生一九三七年生的，快九十了。又因为开心，一直在与小黄妹妹讲着北山那个村的革命烈士的掌故。不管是记性不好还是口误都有可能。我又得请老杨帮我去确认价格，就在这么几分钟的光景，我觉得第三幅画又不喜欢了。还好老杨立马说那就她来买。

老杨又拿出之前拟好的几幅对子。让我抄誊好，注明字体、用纸，请老先生回头帮书写并装裱。想想之后我们仨又追加了三幅爨碑体中堂的“为人有本凭淳厚 处世无奇但率真”。至此，淘宝大计收工。

在支付时，老先生说微信收款人不是他，加之耳朵有一点点背，所以现金最好。

还好早上我担心买药需要身份证，顺手带了银行卡。于是小黄开车带我去取钱。幸好老人家有零钱找补，我把钱慢慢左数又数之后交到他手上就等着，他不打算数就要对折收起。吓坏了我，再三再四恳请他务必一张一张慢慢数，多数两遍。

果不其然，老人拿起以前存放的一张百元假钞告诉我们。有次，某君来买了二十元的字，用那张百元假钞顺走了他的八十元，之后女儿为他备了个小验钞机。他慢慢数着钱，当然没用验钞机，钱比较新，也好认。他时不时把某些钞票翻个面或调个头。与我小时候看妈妈数钱的情景一样，都要把有毛主席头像的那一面的那一端整整齐齐地对齐。

开车回小镇时，小黄絮絮说着因为聊天错过了第三幅画。到了老杨店里，我们把大部分书画都打开，看了又看。尺幅不算小，店里墙上不好挂，于是拖拖地板直接放到地上细看，拍拍照片，发发朋友圈，光线不足但忘了开灯。

之后开始开始喝茶，聊今天的淘宝。哪几副字给钱少了，哪几幅刚合适。要不是当下挣钱困难，有些作品应该再多付点。甚至还聊到虽然画作有的细节有点别致，但对我们这三个标准的草根俗人来说，这些书画依然会带给我们足够多的话题、快乐、以及闲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