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戏

漫步深冬，落日余晖逐渐消逝，远处是一望无际的空旷，残留的玉米秸秆在北风中呐喊，在一夜大雪中归于沉寂。

循着烟火气息在街角尽头徘徊，忽而一阵熟悉的旋律从城南戏台传来，紧接着便是明快亮丽的高亢女声，戏台上四五个老者手持乐器，中间站着一男一女在声情并茂地演唱本地民间戏曲《走西口》，尽管演唱得很业余，但表情和唱腔已经足以吸引路人围观。

在小镇上生活，人们的业余生活很单调，故而农闲时一年一度的赶交流会显得异常隆重，而只有这时沉寂一年的城南老戏台才会发挥作用。当地流行戏曲，主打是晋剧，橱窗里花花绿绿的海报贴出来，不消片刻，十里八乡的“戏迷”便知道哪个戏班子要来。

父亲是个晋剧谜，别的爱好没有，就喜欢听山西梆子。晚饭刚过，镇上的老人们就开始相互吆喝着，三五结伴，早早在戏台前占据有利位置。漆黑的夜色里，无星无月，简陋的舞台上，绛红色的大幕徐徐拉开，身着蟒袍的大汉坐在后背高高的椅子上轻捋胡须，素衣装束的女子愁容满面，头顶插着翎毛的花脸舞枪弄棒，高昂的唱腔，清脆响亮的乐器声，在千年故事的起承转合中演绎悲欢离合。最后的一声梆子划过夜色，舞台谢幕，曲终戏散，人们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地回头朝着舞台张望，似乎还想看一眼剧中心仪的演员。回家的路上，古旧老友们或拉家常、或道珍重，偶有剧谜们边走边学唱着刚刚听来的梆子腔，瞬间驱散浓浓睡意。

戏院是儿时最勾魂的地方。看戏，始终是年长者们最热衷的节目。对于孩童而言，最翘首期盼的便是台前空地上的小吃摊，看货郎把花生瓜子、糖果饼干逐一摆开。炸串的小帐篷下，热腾腾的锅气，香喷喷的菜肴，再加上欢快的呼买声，气氛瞬间沸腾起来。从人声鼎沸到万籁俱寂，仿佛只是短短刹那，但一场交流会、一幕经典戏剧，却给农闲时的乡亲们带着无边欢愉，这又何尝不是传统文化的魅力所在呢？

张爱玲在《洋人看京戏及其他》里问自己：“为什么我三句离不了京戏呢，因为我对于京戏是个感到浓厚兴趣的外行。”对于人生，谁都是一知半解的外行吧？同龄人喜欢追韩剧或者什么好声音之类的电视节目，而我每次扫过本地戏曲频道时，总要留恋地听一会熟悉的梆子腔，在咿咿呀呀的戏文中流连，似乎又回到当年风中听戏的旧时光。

喜欢读席慕蓉的诗，优美的文字间流淌着淡雅的忧伤，在看似苦涩的理性思考中感悟云卷云舒的平静。正如她在《戏子》里写到“我只是个戏子，永远在别人的故事里，流着自己的泪”。诚如是，在匆匆流年里，我们穷其一生，又何尝不是在渐行渐远的迷失中历练成长、从容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