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斗至此，红孩儿还是不敢相信，齐天大圣会因着一个和尚与他夙战百回合。汗涔涔、意气素霓生，风涛动、杀气作阵云，鼓角揭天嘉气冷。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猴子音色喑哑，声轻得仿佛叹息。
“大圣，回头岸不过妖众尸山。红孩儿没有这样的岸。”红尖枪挑破风云，直迎上如意金箍棒，眼看又要战得天昏地暗。
有老妖慌措拦在当中“圣婴大王，万万不可呀，这可是大圣爷爷。”他认得那妖，昔日齐天大圣杀退十万天兵，此为先锋。于妖界唱功五百年有余，他听着老妖诵念猴子九霄上宿战诸佛的故事长大。
红尖枪就顿在了半空中，那妖咧开嘴，淌着泪背过身，虔诚地拜下去“大圣爷，我曾与您征战天庭，生死相随，决不后退。”
猴子轻眯眼望去，老妖头上断角狰狞分明。“呵，你是那牛魔王手下先锋。追随我征战天庭，生死相随？”语调上扬，端的有无限嘲讽满溢出来。
“大圣爷，你可算想起小的来了！小的一直在等着一天呐，等着与您直打上那凌霄殿去！”老妖叩头如捣蒜，涕泪横飞，溅在虎皮裙上。红孩儿抬眼望那猴子，火眼金睛里寒芒崩裂。可或许只是红孩儿的幻觉吧，他定神看时，猴子还是那疲倦的猴子，倚在金箍棒上，眼里是古井无波仿佛老僧入定。
“这么些年，久等了……”他开口，慈航悲悯，仍是那个花果山上为猴子猴孙出气的大王。老妖像找着母亲的孩子，放声号哭。如劲风过松岗，身后妖众山呼海啸般跟着恸哭拜拂。
大圣……归来么？
红孩儿眼见得诸妖拜王，却是没来由的心内震悚。他下意识前一步过去，想把那老妖拉回自己身后。
来不及了，猴子懒懒倚在金箍棒上，张口即是诘问“既然能等五百年……为何不来寻我？”
“那五行山下是如来佛所化，小的无能，不能解救您。”
“我知道你们无能”猴子眼神渺远，仿佛穿过老妖看到了过去的东西“可我不图你们解救，我只想着你们什么时候来看我一眼！”
妖众缄口，不敢言语。
“老子可是在五行山下等了你们五百年！”
“你知道什么是五百年？！”
“是果子腐烂在枝头，腐汁滴在你身上，嗓子里冒烟你也喝不到一滴！”
“蚊虫爬在你脸上，虫脚蹬在嘴唇，你眼看着它把吸管扎进你面皮上！”
“你们是等着老子，还是等着老子再打上天坐天庭尝佳肴享富贵！”
老妖惊慌抬头，好像想说点什么求饶，又好像想趁着猴子眯眼逃跑，话哽在喉头未及出口，身匍在地尚未爬起，九转镔铁已落在头上砸得他脑浆崩裂。
毛脸雷公和尚呲着牙咬出几个字“叫我孙悟空！”仿若平地生惊雷，惊得方才跪拜的妖众四散奔逃。
来不及了，金箍棒横扫而过，非死即伤。红孩儿一跃至阵前，红尖枪劈面迎住金箍棒。妖众避其身后，扯着嗓子号叫“大王，杀了这猴子！”“大王，这猴子已叛我妖族！”
好像方才跪地山呼的，另有其人。
“大圣，手下留情！”红孩儿也快要招架不住了，猴子来势汹汹与方才不同，一招一式皆冲着他命来。
“降妖除魔，无量功德。”猴子神色淡漠，金箍棒劈头砸下。红尖枪挡上去，红孩儿喝问“岂止这西去路上多妖魔？斩妖除魔，呵，你是为着降妖除魔，还是无量功德？”
金箍棒一顿，红孩儿抽身闪过，旋即拿枪挑过去。
“弼马温！”红孩儿厉声断喝，却又笑起来，“弼马温，你是念着普度众生，还是赎罪成佛？”
猴子略一怔，三味真火就顺着棒子扑过来。灼伤面门，烧焦毛发，烟呛得他睁不开眼。好熟悉，仿若昔日炼丹炉。他旧时要神仙的命，神仙就把他丢进炼丹炉烧他。而今他要跟妖族要个交代，他们也用三味真火来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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