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时一身红衣站的笔直,丝毫不顾及台上台下愕然的目光与惊叹。
“阿棠,别胡闹,回你房间去!”曲长绾怒了,厉声喝道。
“花魁选拔,人人有份,凭什么我就不行!”我一副不服输的模样反驳道,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意见。
“你年龄尚小,我可不许你胡闹,回你房间去,今天可是大日子,你给我安分一点!”
“是啊,阿棠小姐……”燕紫赶忙劝道:“红鸾阁的规矩,是女子年满十四才可出彩接客,况且,你是红鸾阁的大小姐,这怎么使得?”
“红鸾阁所有的女子都是小姐,这有什么分别吗?”我自嘲着。
听了我的这番话,曲长绾气得“啪”的一声拍了桌子站起身来:“雪冷棠!你可要搞清楚了,你是在对谁讲话!”
“我看的很真切,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的母亲大人。”最后几个字,一字一顿。
她这时已经气得咬牙切齿浑身发抖。“你……你……”她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看到台下姑娘们大气不敢出的模样,深呼吸了几口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我宣布,此次头牌花魁的获得者是绿萝!”她一句话说的是气息颤抖,话音未落便拂袖离开,身后紧跟着的是燕紫。
“谢阁主!”绿萝倒是应付的来此时的氛围,急忙欣喜若狂的跪谢。
“哼!”看到这幅情景我也只能是咬唇不甘,跺跺脚便扭头跑出了前厅。
在前院的梧桐树下恼羞的用力抠着树皮,指甲断了连带着旁边的血肉隐隐作痛,顿时一股无名之火油然而生,扭头跑回曲长绾的香阁准备理论一番。
“……况且再过一段时间,长绾小姐就要离开您,离开咱们红鸾阁了……”刚踏到曲长绾的门口,便听到紫燕的声音,一副痛心疾首的语气,我甚至能够想到她标志性拍大腿的动作。
离开红鸾阁?为什么?
我收回了敲门的拳头,继续竖着耳朵听。
“您呐,要想想她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而不是在这里计较她刚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呀!”
曲长绾听了她的这番话,似乎软了下来:“她本该就属于她将要去生活的地方,我也没什么好要担心的。”
“哎呦,这些老奴自然也知道……”
燕紫以为阁主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可是您要知道,那凯旋山庄不像咱们红鸾阁……那里规矩多负担重,长绾小姐从小自由惯了,也不懂什么人情世故,去了自然不会少吃苦头少受罪的呀!”
“她好歹是雪锐寒的亲生骨肉,自然是不会薄待了她的。”
“阁主啊,您想的可真是太简单了!那雪庄主若是在意小姐这个骨肉,早就在十年前接您跟小姐一同回府了,又何必等到现在呢?”
“他当时有他自己的苦衷……”
听到这里我听不下去了,连门也不敲了,推门而入:“你们在说什么?!”
“小姐,你、你……”
“阿棠?”她们见我突然出现都惊得倒吸一口气。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我亲生父亲……雪锐寒又是谁?”我当时有一大堆的问题都堵在胸口,我呼吸加速,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生怕少一口下一刻都会死掉。
我人生当中充斥着无数的谎言,若论开端,那便是第一个。
那什么又是真相呢?能够刺痛你直到千疮百孔最后使你麻木的,便是真相。
没过多久,我那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出现了——
“我是你父亲,我来接你回家。”就这样明晃晃,大刺刺,没有带着一丝一毫的内疚与悔恨出现了。
“我没有父亲!”我那一刻语气冰冷致极点。
这时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小男孩大喝一声:“你放肆!”随即抽出自己的随身佩剑怒指着我,不知是过于愤怒还是佩剑过于沉重,他的手臂微微有些颤抖。
我自然也是不肯服输的,怎可在自家的地盘上受了他人的欺负,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右手从腰后间抽出一把别着的折扇反手将对方的铁剑甩开,扇子顺着我的手腕悠然地转了一圈再次回到手里的时候,那把铁剑“咣当”一声便掉在了地上。
“可恶……你!”那个男孩恼羞成怒,捏紧拳头上前一步。
我也毫不客气的立刻将扇子抵在他的喉间:“再敢造次试试看!”恶狠狠的声线响起,相信他再也不敢挣扎半分。
雪锐寒当时并未出声,随即便喜笑颜开,拍手大呼:“好,不愧是我凯旋山庄的人!”
我当时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才算是凯旋山庄的人呢?
凶狠无情?那曲长绾这辈子是不是也就没希望嫁进门了。
“跟他去吧,去了以后你就有好日子过了,了却你娘的心愿。”曲长绾拍拍我的肩膀,轻声细语的说道。
我扭扭捏捏极不情愿地走到雪锐寒的身边,路过小男孩的时候,清晰的听见他嘴里嘟囔一句:“狐狸精!”
我听了不由分说上前就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狐狸精说谁呢!”
自小生在这烟柳是非之地,我懂得很多道理,自然也知道这狐狸精的含义。
“说你呢!”
“就你这样的,也配称作狐狸精?”说完,便留下一脸茫然的他先行一步出了红鸾阁,等他明白我在变相的侮辱他,大概也是跺跺脚,恨自己脑瓜子为什么不能转得快点吧。
后来,在我们都长大成人退了所有孩子气了之后,有一天雪御川对我:“其实我当年并不是故意骂你狐狸精的,只是……那时候的你,就已经出落得非常漂亮了,我那时候以为,狐狸精就是指漂亮的女子。”
“我知道。”我淡然自若的回答道,实际上却憋着笑。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每每一个人的时候,只要想起他的那番话,都让我莫名的笑出声来。
傲慢无礼的百里御川会夸我漂亮,让谁听了都觉得是天下奇闻。
虽然我确实漂亮。
我一直都觉得雪御川这个人自负又自傲,殊不知在他的眼里我亦如此。
“我知道你讨厌我,这是因为我们都是一类人。”有一天,在一次骑射比赛中雪御川险胜,得意的与我这样说道。
他闭着一只眼,双手拉着弓与弦,:“一样的好胜,一样的野心勃勃。”谈笑间,“嗖”的一声利箭离弦,话音未落便正中红心。
野心勃勃,有吗?
我只是不愿别人瞧不起罢了,也可能是因为出身带给我的自卑,生生地被我扭曲成自负了罢。
后来,雪御川死了,在我十七岁那年。
凯旋山庄的大公子,战死沙场了。
盛安二十七年,先帝驾崩新皇登基,改朝灵歌,交换更替间便总有不安分的人心与名族。
边疆游牧地区金氏一组起兵暴乱,对当地附近的百姓烧杀抢掠,民众苦不堪言。新皇当即决定派兵镇压,带兵前去的便是御封为震威将军的雪御川。
几天几夜的激战过后,御川并没有凯旋归来,而是寂寞孤寒的死在了离家千里之外的蛮荒之地。
丧事办的很是隆重,毕竟是皇上亲自下诏由司礼部着手操办的,雪御川的不日便抵达京都城,迎殡仪式也在缓缓进行中。
我一身红衣就站在高高的城楼之顶,放眼望去白色的丧旗蔓延城外十里。城内也毫无怠慢,号角一响百姓皆应声跪地,以此迎接他们的英雄。
北宣国是礼仪之邦,向来注重礼节。可是这有用吗?北宣败北,将士身死,一切都像是一场自我安慰的白色宴席。
没有用,都是假象统统都没有用!
要说这凯旋山庄,初始不过只是一间规模甚小的武馆,在前辈阁主们的精心经营之下已有不浅的基础,再加上近来几朝出了不少名臣武将更是使凯旋山庄名声大噪,而少年封将的雪御川便是其中之一。
这本该是凯旋山庄的荣耀,没想到不过数月却变成了哀号。
擂鼓声起,城内百姓接而哀哭四起,我轻点脚尖跃身而下,轻飘飘的落在正对城门直径几丈的战鼓之上。
围着战鼓的几个彪形大汉看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我都面面相觑有些懵了,不知这鼓是否继续敲下去。
“继续敲!”我宛如凛冬的声音命令道,彪形大汉们便应了继续铆足了力气奋力捶鼓。
鼓声震天,以告英灵。
就在这时候,我抽出腰间初见时的那把朱红折扇,细细的一寸一寸挽手推开,随着激昂的战鼓声翩翩而舞。
“待你凯旋归来,我便以一曲战舞喜悦相迎!”
“哈哈!好,记住你说的话!到那时候,我便将惊鸿宝剑赠予你,以作回礼。”
雪御川,我应了我们的承诺。
可为何在这十里仪仗内,却没有见到你的踪影?
京都城内,所有人都见过了我的风采。
唯独你,缺了这场原本属于你的战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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