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去过诸暨斯宅,我更坚定了就近探寻一些不收门票古村的信念。一来不做冤大头,能省下门票钱换吃地道农家菜;二来古村缺了脂粉钱,我才可以看到没有涂抹过的老宅沧桑旧貌。
离开杭州129公里的浦江新光村就是今年“五一”被我收入法眼的。
从杭州出发上杭新景,高速62公里,在桐庐下走320国道迎春南路、环城南路,在渡济互通左转,沿春江西路、滨江路折210省道33公里便可到新光村,耗时两小时。一路青山绿水,尤其过大峡山隧道后,途径芦茨湾的一路人迹罕至。顺山势起伏的道路虽往来仅两车道也不拥堵,偶尔超个车什么的大可放心逆向。
早上8时半,我、太太、儿子和好友夫妇结伴,一车五人缓速而行,中午时分才磨蹭到新光村。村口望去,如我般自作聪明,以为此地游客不多的大有人在,停车场居然爆满。幸得村民淳朴,眼开眼闭的任我们挤入村口,收了十元大毛便扬长而去。
到了新光村才知这个借他人之口号称“江南的乔家大院”的灵岩庄园,是取了朱姓豪富朱可宾的号:灵岩。灵岩庄园也有个俗称叫廿五都朱宅。
朱家祖上七转八拐的与朱熹、朱元璋祖出同门。所以北宋年间,朱家一位叫朱照的做了婺州通判,退休后率全家定居在了浦江。通判是宋太祖为了加强对地方官的监察和控制,防止知州职权过重、专擅作大而特意创设的。造庄园的朱可宾是朱照的廿三世孙。此时通判就是个闲职,朱可宾看不上,干脆在杭州等地做起了树木、茶叶和染料生意,赚得盆满钵满,便在现在的新光村,当年叫应家畈的地方建起了灵岩庄园。
新光村外南百米有座单孔古“镇东桥”,东西走向横跨S形茜溪上。在桥北侧溪岸存百年榆树和黄连木。庄园以茜溪为界,与朱氏宗祠成为阴阳太极图案。
灵岩庄园据说有5个厅堂、5个花园、6口池塘,为“金盘里”格局,由诒榖堂和两侧六栋厢房组成,“接住”对面元宝山中的财富。清嘉庆年间,灵岩庄园扩建,增加了桂芳轩、启明居等建筑发展到300余间,总占地面积达到了两公顷。灵岩庄园目前的修缮面积仅占原来古建筑面积的三分之一左右,接下来,西边的光裕堂、敦厚堂有望获得修复。
主体建筑群呈“井”字布局,以家厅诒穀堂为中心。诒穀有五谷丰登、乐善好施的意思。看介绍说,诒穀堂门前原有“笔墨纸砚”的得意布局。门牌前一处长方形大明堂,为“笔墨纸砚”的“纸”。明堂往南一处方池,为“砚”。池子的东南侧有占地两百方的“墨居”,倒影水中呈青黑色,牵强为“墨”。唯有旧时庄园读书园的一棵松树,原在太阳下可想象为一笔插入砚池,可惜现在被砍,唯存墨纸砚。搁在当今无纸化信息时代,这“笔墨纸砚”实在是无用之物,少了一支笔有什么大不了的?搁在以前也不过是图个书香吉利以庇后人,结果只需看一下现状,似乎没有丁点作用。
从诒榖堂的门厅顺导示游览灵岩庄园。磨砖砖雕的石门牌坊雕刻“南极呈祥、鹿含仙草、喜鹊登梅”等字体和图案。从一进到三进,诒榖堂墙上的马头由四个递增到八个,取步步高升之意。诒榖堂东西两侧建筑用途各异,造型也不尽相同。就这一点胜过现在千篇一律的三室两厅一厨两卫。
看多了细节独具匠心的其他古宅,眼前的灵岩庄园就相形见绌,无论用材还是装饰,讲究务实而缺乏精美。
倒是路灯值得回味。在小巷两侧的墙上凿出一个方形凹槽放灯盏,这不稀奇。细看可见凹槽内侧有一圆孔与内墙直通墙头,用于拔烟,此为一奇。凹槽本有纱制窗面的推窗,透光极好,足以照亮墙内和墙外。打开推窗可换灯盏、香油,关上可挡风遮雨,此为二奇。
还有一处为祭祖而设的大堂,天池高十数余米,中控无隔断,倒也称奇。若是祭祖纸钱随火势腾空,十米之上火势也成强弩之末,可解火灾隐患,也有个寿高富大的说法。
朱可宾建造了灵岩大庄园,捎带着也建了座落于县内外的几十座小庄园,足见财大气粗。有钱任性之人,自然少不了修桥铺路、赈灾济贫,积德行善,自然也少不了重教兴学,修浦江学宫、浦阳书院、金华府学。朱可宾是浦江至今一次性捐助善款最多的人。乾隆皇帝封赠朱可宾为国学生,其妻子封为安人。灵岩家族在清朝的160年时间内,受到皇帝或朝廷旌表者达十三四人之多,并赐给许多匾额和牌坊,大约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太学是中国古代的大学。太学生就包括像朱可宾那样的国学生。国学生一般是太学生中的官员子弟。除此而外,朱家244年间出了太学生38位,邑庠生11位,邑武生12位,郡庠生12位,贡员7位。
古代学校称庠xiang,故学生称庠生。邑是文人对县的称呼。明清时州县学为“邑庠”在府学的为“郡庠”,考取者叫“邑庠生”或“郡庠生”,统称“秀才”。
清朝只有附属儒学的武学生。据《清史稿·选举三》说:“武生附儒学,通称武生”。武生考学三年一考为童试。考试分内、外场,先外场骑射,次内场策论。入学后,每年都要考试,称为岁试。岁试列一、二等,准作科举,就是说可以直接参加武举。朱家为汉人,能出武举人实属不易。
俗话说,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可是在新光村的朱宅,最后一位还能叫得响的是一位叫朱楚辛的,官拜新中国中央财政部司长。以后好像再无能拿得出手的子孙了。
不得不说,朱家在新光村是有强大族群势力的。最明显的是朱宅古建筑群没有在子孙手里破了“四旧”,“三改一拆”,所以得以幸免湮灭。不得不说,朱家在新光村是后续乏力的。最明显的是邻村都破旧立新了,而朱宅古建筑群还在为子孙遮风挡雨。
诒榖堂东侧有浦江单幢最大的古屋——廿九间。南北10开间,东西各3间。
2015年,廿九间修缮成了青年创客基地和文创园。一群号称创客的年轻人,集结在小村子里,带来了表面的现代气息——书画创作、小酒吧、青创咖啡,以及智能交通、旅游农产品体验馆、地质科普馆、篆刻、剪纸、旗袍等……有20家创客商铺、两家民宿。
我们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进了廿九间,在喧天作响、不可言状的恐怖卡拉OK声里,点卯般匆匆游猎了各色小铺,急急的离开。
在茜溪边找了一家几乎无客的农家饭店,点了几个菜,然后喝着茶水慢慢等候上菜。不久雪菜蛤蜊上来了,红烧鱼头也接踵而来。我们让老板娘上了几个她极力推荐的高粱馒头。这高粱馒头不会是上了魔法的?馒头一上,其他菜就绝迹了。等我们啃完了馒头到伙房去探视,后面络绎而来客人点的菜已次第配好,唯独我们的菜影踪全无。在杭州,万一小店生意爆棚忙得手忙脚乱,顾客最好的杀手锏就是大喊一声“老板,菜还上不上?我们退了算了”。杭州老板肯定装模作样的一面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去看看”,一转身就回来说“已经下锅了”,如此三番五次,果然也就上菜了。这招在新光村无效,“要退?好的好的。”
老话说“宁可全饥不可半饱”。在新光村,我们这些吃自己饭淘店家气的杭州人只能用“吃得少当减肥”来努力抵挡未上来的那几个美味的引诱。
带着坏心情,我们又绕回村里。
诒榖堂的后面有处乾隆年间建的启明居,介绍特意写明:1942年6月,国民党浦江县党部和警察局曾在此办公,指挥抗日战争。诒榖堂的对面是一个今天挪作文化礼堂的建筑,上面赫然留着伟人“人民公社好”的几个大字。
站在两处古宅寂静的相邻小巷里,经年的雨在砖墙留下的道道水渍宛若垂暮老人伤心的泪痕。从清朝到民国,然后到文革,今天的新光村就是在消费着历史,消费着祖宗。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狄更斯《双城记》里的一句话可以给新光村作定语吗?我不知道。我只想说,你需要再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尽可能不要有旁人。你随意在古宅的一处拐角屋檐下,或许可以听到灵岩庄园的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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