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楼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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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好人
—20—
然而，周静莲却没有履行“学成归来、回家照看弟弟”的诺言，毕业后，她在W市找了康复师的工作，并在那儿结婚生子，几乎没回过几次老家。
虽然她会把大部分的收入打给母亲，也帮弟弟购买了一些在家使用的康复器械，甚至动员了一些关系，让老家的康复中心特别照顾周宏杰。
周父原本很生气，但随着周静莲的事业蒸蒸日上，他心中的怒火又渐渐被左邻右舍羡慕嫉妒的目光给平息了，毕竟在城市里扎根，仍是大部分农村儿女的向往。
只是，一家之主的威信不能扫地，所以每次跟周静莲通电话，他都不忘斥责女儿几句，提醒她对这个家、对亲弟弟的亏欠，此外，但凡周宏杰遇到一点不顺，周父就马上千里传信，严令周静莲予以解决。
周母一向以丈夫马首是瞻，对大女儿的“出逃”，她除了无奈和抱怨，就只能对周父的话极力附和。而家里最冤枉的，当属周雪梅。
姐姐走了之后，周雪梅迫不得已担起了家务重担和陪弟弟康复的职责，又因为家里只剩她一个帮手，所以在她刚读完初二时，周父就果断让她休了学。
自此，周雪梅对姐姐的感情，逐渐从依恋变成了怨怼。所幸，姐姐对她也怀有内疚，偷偷帮她报了函授课程，助其完成高中和大专学业，平日里还时不时给她打点零用钱。
至今，周雪梅提起姐姐，仍是心情复杂，她为姐姐的巨大牺牲深表同情，又对姐姐的背叛和逃离感到愤怒，同时，面对这世上唯一能理解自己痛苦的人，她又不可遏制的牵挂和依赖。
“之前有媒体采访过我，他们期待听到我们全家为姐姐感到骄傲和悲痛，我基本也很配合的这么表演了。说实话，也不算完全撒谎。从前姐姐受表彰时，爸妈也会逢人便夸自己的女儿，听到姐姐的噩耗时，他们确实也心痛了。只是……那种骄傲和悲痛，却并不是别人理解的那样。”
周雪梅神情黯然，“抱歉，我说的这些请你不要写进文章里，就让姐姐接受单纯的死后哀荣吧。”
听完周雪梅的叙述，包小天沉默半晌，心里很不是滋味。
“说到底，她也是个可怜人，虽然逃出了家门，但还是逃不过被爸妈剥削的命运，为了弟弟，爸妈三天两头找姐姐要钱，甚至主意打到姐夫和明明身上。后来直接导致姐姐离婚。”周雪梅补充道。
“此话怎讲？”
“明明喜欢音乐，姐夫特别疼女儿，就攒下一笔钱打算让她读首都最好的音乐学院。没想到我爸知道了这事儿，说什么一个女娃子干嘛浪费那么多钱读书，竟然撺掇我姐把钱拿去给周宏杰做什么康复手术。”
“手术？你是指当年圣爱送王永灿出国做的那种手术吗？”包小天想起罗志远说的话。
“是啊，当年新闻出来后，我爸妈还把姐姐狠骂了一顿，说她吃里扒外，帮外人不帮弟弟。”
“这也太不讲理了！”包小天听得一阵火起。
“呵呵，”周雪梅凄凉一笑，“你可能难以想象，我们家一向就是这样的……我姐姐可能也是因为当年的事心存愧疚，所以总是竭力满足爸妈一切无理的要求，姐夫早就对她的做法很不满了，而这件事更让他忍无可忍，最终选择离婚。”
包小天越听越愤愤不平，这才理解为什么王杰和王明明一看到周家父母到场，就头也不回的走掉了。
一阵沉默，两人都各自整理着自己的情绪。
“那……您怎么看工作中的周院长呢？”包小天好不容易找回了采访的思路。
“说实话，我不太清楚。但我觉得很讽刺，从前，姐姐为家里付出那么多，但这个家庭对她却没有什么感激和愧疚。如今，她为工作奉献那么多，到头来却被自己的学生杀害……哼，真是‘好人有好报’啊。”
周雪梅低低冷哼一声，语气中充满了对这个荒唐世界的嘲讽，而嘲讽的对象也包括她自己。
一时间，包小天只觉得内心翻江倒海，无数思绪涌上心头。受到周雪梅话语的启示，他突然察觉周静莲院长的一生竟然有一曲不断重复的主旋律：
悉心照顾残疾孩子，从前是弟弟，现在是学生；
对残疾儿童家庭有求必应，从前是亲生父母，现在是学生家长；
由此成就了自己，从前是获得爸妈信任，然后成功“出逃”，现在是获得了一个又一个的荣誉奖章；
总和最亲近的人渐行渐远，从前是妹妹，后来是丈夫、女儿，还有曾经的伙伴罗院长、陈老师……
最后，繁华落尽，那些她给予了最多关照的人们，都被养成了巨婴，因为强行“断奶”，而对她充满怨念……
包小天有种感觉，残疾儿童康复之于周院长，看起来并不是一种职业那么简单，而周院长为事业的献身，也似乎不仅仅是出于热爱……然而，就像周雪梅所说，大众只需要一个为公益事业无私奉献的模范形象，人性的复杂并不在讨论之列。
—To be continu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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