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点教育学或心理学,是作为教师职业的人脑海中时常闪现的念头。但想到容易,读下去难。教育学专著的阅读,通常有“顶天”和“立地”两种极端的看法,导致阅读的状态处于“高不成,低不就”的矛盾中。意思是,教育学专著主要有两类,一类是记述过程,大概属于行动研究之列,如苏霍姆林斯基、陶行知、傅雷等,读起来容易,但偏于浅显和平淡,其“立地”,故而常有“低不就”之感;一类讲述原理,动辄心理学或哲学引路,如罗素、雅斯贝尔斯、布鲁纳等,其“顶天”,故而常有“高不成”之慨。而且,我们发现在现实的阅读经历中,很难找到“中间地带”的经典。但是,出于对人物传记的阅读偏好,虽然为一次不是读传记,但一贯的印象依然是,每一位教育家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不断反思和自省的人。
《布鲁纳文化教育观》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此谓勇。读书,时常需要外界逼迫,如非借不能读。此番回归教育学的阅读,是另一种逼迫下的就范:导师的书单和作业的任务。书单之中,《布鲁纳教育文化观》赫然在列。引起我阅读兴趣的,不是著作本身,而是它诞生的背景,历史的大背景。
《教育过程》目录一、“冷战”催生美国教育变革
若要宏观地追问和概括20世纪的人类史,应该三个词语即可:战争、“冷战”和变革。两次世界大战深刻改变了世界的格局和力量的对比,影响着历史的进程;战后的局部战争和战争危机时有发生,但总体是处于“冷战”的阴影笼罩之下,在战争、和平和发展的探索中,变革始终在路上,教育关乎人本身和文明的承续,自然也处于深度的变革之中。
布鲁纳(1915.2016)布鲁纳(1915—2016),美国著名心理学家、教育家、哈佛大学心理学博士,长期任教于哈佛大学。《布鲁纳的教育文化观》,由《教育过程》和《教育文化》两部作品合辑而成,均为代表作品,其第一辑《教育过程》于1960年面世,背景正是源于“冷战”的变局。
两次世界大战,深刻地改变了世界。“冷战”时代,美苏军备竞赛持续升级。1957年,苏联人造卫星成功发射,西方世界大为震动。美国朝野一致认为,需要改进本国的理科教育,取得科技竞争的领先地位,以教育改革“巩固国防”。1958年9月,美国国会通过了《国防教育法》,其中心是由政府增拨大量教育经费,加强科技教育、培养第一流的科技人才,增强国防能力。1959年成立了以布鲁纳为主席的美国科学院教育委员会,35名科学家参加这一委员会会议,讨论了普通学校的数学、自然科学等学科的教学质量及其改革问题。认为中小学教学质量低劣,课程缺乏严密的科学体系,教材不能反映最新的科学技术成果。提出必须改革课程体系,编写新的教材。《教育过程》是作为会议的成果对外发布的,不仅仅代表布鲁纳一个人的观点。
众所周知,战后世界大国之间的竞争,排除战争方式的情况下,其核心即是军备、经济、文化等领域的实力较量,较量的核心是科技水平,第三次科技革命即在相当程度上因此催生。科技竞争的核心因素是人才,尤其是科技人才和创新人才。而科技和创新的竞争的源动力即在于教育。于是,美国及西方世界,在1957年之后关于赢得竞争的重要战略之一就是在于教育。人们在反思,人们在变革。人们反思,甚至批判20世纪二十年代以来延续于美国及西方教育领域的杜威的儿童中心、学校生活及课程的活动中心,认为那样的教育理念和方式严重制约了英才发现和发展,使得美国的科技停滞不前,尤其是不能接受的是落后于苏联。况且,战后科技发展在许多领域都有很大进展,例如原子能、计算机、生物工程、航天航空等。学校教育的核心要素,无非在这些方面:教师、学生、课程、组织管理。于是,离开儿童中心、活动中心,自然就偏向于教师、课程——尤其是专家和教师主导的自上而下的课程。
布鲁纳思考关于教育目的的思考和探索,基于冷战和科技竞争的背景。 布鲁纳在演讲“今天,很多美国人不仅开始关心教育的实际功效,而且开始关心教育的内容和质量——教育是什么?可能是什么?促成这一趋势的几个因素:我们正在进入一个科技的新纪元;第二次工业革命,或许比一百年前的第一次工业革命来得更猛烈:控制系统,自动化技术,新能源,有待开发的宇宙空间——所有这些都使我们对学校性质以及我们的年轻人在学校里能学到什么等问题产生了兴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由于我们感受到国家安全受到威胁而突然萌生的意识。
苏维埃共和国对空间的征服,其制造强大的武器并建立高效的工业社会的能力,极大削弱了美国的自信心,若往回倒退十年,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对于教育的举愈来愈浓的部分原因是基于这样的事实:即美国人口中大学毕业生占据很高的比例。我们也有发财致富的好运气。仿古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比例比四十年前高中一生一世的比例还高。所有这些因素重新激起我们对教育的举,学生如此,家长亦如此。(《教育过程》第五章 学习的动机)”
他主张让最优秀的各领域专家参与到课程的设计,结构的确定和教科书的编写中来。
“任何学习活动的首要目标,在于它能为我们的将来服务,而非学习本身带给我们的快乐,学习不仅仅是能指引我们走到我们想去的地方,而应该让我们日后能走得更远,更轻松。
关于忠实于课程的基本结构的设计,过去几年的经验至少使我们得出了一个重要教训,即必须使各领域最优秀的人才加入到课程设计的工作中来。在小学阶段,美国历史应该教授什么样内容,数学应该教授什么内容,只有在这些领域里有远见卓识和非凡才能的人士的帮助下,才可以更好的决断。……只有让最优秀的人参与到课程设置当中来,才能将我们学术和智慧的成果带给刚刚走上求学之路的莘莘学子。(第二章 结构的重要性)”
扉页在布鲁纳看来,受教育者必须了解、体认和通达学习科目内在的基本结构。
“任何题材的知识都可以在任何年龄发展阶段教与任何一个儿童”。
这一论断,让今天的我们依然感到非常惊奇。它漠视的学生的年龄、学段、认知水平和生活背景和各种差异,强调认知结构的“一步到位”,“一以贯之”。这不由得使我想起自己当初历史学习和教学的经历,虽然历史学并不属于自然科学,也不是科学,但课程学习的感受也应有相通之处。那就是,历史学习内容的编排是通史为序,编年排列,突出知识结构的完整性。这样的教科书编排和历史教与学,对于未成年学生而言意味着什么呢?中国史的第一课,就是要了解时空都极为遥远的元谋猿人(距今170万年前),世界史的第一课,自然就是要讲到更为遥远的肯尼亚猿人遗址(距今250万以前)。知识结构和排列倒是没有问题,但离学生的现实世界和文化背景过于遥远,至少在知识的编排上,没有考虑到学生的生活。当然,我也不否认在现实的教学中,教师往往借助辅助工具和生动的比喻来接近教学内容与对象之间的时间、空间和感知距离。同时也要说明的是,任何的教育改革,没有绝对的肯定和否定,这样的设计,以历史学科为例,让最初就对历史课程有天然兴趣的学生能够系统、清晰而按部就班地建立自己的历史知识结构。不过,这种成功是建立了许多学生丧失历史学习兴趣、学习过程的枯燥感受为代价的。
晚年布鲁纳我们应该明白,教育必须为现实和未来发展服务。教育的梦想,在于未来的期待、建立和信心。
“每个时代都有发展其教育的梦想,并赋予这些梦想新的形式。对教育质量和智育目标的新一轮广泛关注或许正崭露成为我们这个时代的标志——但是我们不放弃这样的理想,那就是教育应该作为为民主社会培养平衡发展的公民的一种手段。“我们应该教授什么,要达到何种目的?”不久前这还只是专家们关心的问题,而现在美国的公共教育已达到这样的水平,即很大一部分美国民众也开始关注这些问题了。这种新的精神或许也反映了我们这个时代深刻的科学革命。这一趋势的加强是因为国家安全问题几乎必然长期存在,而这一问题的解决将有赖于受过良好教育的国民。
这种对教育质量和智育目标的重新关注,集中体现在中小这课程设置上,并已在某些方面取得显著进展。(《布鲁纳教育文化观》第一章,引论)”
值得阅读布鲁纳教育理论推行的过程中,冷战的局面当然不能立即得到缓解。其复杂性还在于,美国面对的国内外形势持续出现深刻的变化,大事件层出不穷。进入20世纪六十年代,越南战争升级,反战运动时而风起云涌;国内黑人民权运动持续高涨;西欧一体化进程加速,联邦德国和日本经济腾飞;中苏交恶给予美国亚太战略和冷战格局调整带来机遇。布鲁纳教育思想的推行,并不顺利。然后,正如布鲁纳所认为的,支撑整个教育的,并不局限于学校,而是整个文化体系。
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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