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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故事连载·风满洛城35

长篇故事连载·风满洛城35

作者: 秦小川 | 来源:发表于2017-07-25 21:44 被阅读0次

    【35】

    刚走出理发店时,太阳已经下山了,影射出万道霞光。在其收尽余辉之际,从东面悄然浮出一弯冷月。唐宫中路逐渐热闹起来,车水马龙,好一派繁华热闹气象。小学生刚放学,接送孩子的妇女们面色焦急地往家赶,大概是家里还炖着汤。从车流与人潮中穿过唐宫中路再到火锅店时,嘴角有酒窝的姑娘急忙抓住我的衣襟,拉着我往更衣室走,边走边说着现在缺人手之类的话。杨晓羽站在门口,明眸皓齿,微笑得像朵花。她嘴里不停地说着欢迎光临,贴身的礼服在寒风里飘扬。两条白皙的胳膊已冻得绛紫,颀长的双腿微微颤抖,像是要跌倒了似的。嘴角有酒窝的姑娘拽着我的衣襟从她身边走过,她仍旧微笑说着欢迎光临,像是从来都不认识我似的。我匆匆进入更衣间,刚换好衣服出来又被嘴角有酒窝的姑娘拉住衣襟。她拽住我的衣襟,绕过前台进入一个狭隘的甬道内。甬道可容双人并排通过,全部贴上白色瓷砖。瓷砖明晃晃的,像涂上了一层蜡。甬道两旁的墙壁上张贴着规章制度和食品安全警示,以及员工考勤表。道内通风极好,我刚走进去,就被过堂风吹了个趔趄。行走约有10米,出甬道是个小房间,房间内摆放着各类切肉和绞肉机器。再往里走是厨房,比摆放机器的房间,厨房宽敞了许多。刚走进便觉得像桃花源般豁然开朗。但见见人声鼎沸,熙熙攘攘。戴着白帽子的主厨吼声震天,身着黑色厨衣的助厨忙碌得像陀螺似的滚滚转。还有蹲在碗碟堆里,穿戴围裙的洗碗工。主厨是个高个男人,身材消瘦,脸型狭窄而扁长,眼珠向外突出,像是再往外半点就要掉出来似的。传菜机嗡嗡啊啊地响着,女接单员扯下菜单,用嘹亮的嗓音报出所需的食材。厨房里一阵忙活,每个人都像是无头苍蝇似地忙碌着。但他们可不是无头苍蝇,女接单员话音刚落菜品俱已备齐。

    主厨脾气火爆,稍不留神就可能招来臭骂。厨房里无旁人说话,只有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和抽风机的轰鸣。只有坐在高凳子上的女接单员肆无忌惮地边喊单边与传菜员开玩笑。说得多了,便会引来主厨忿然侧目。她竟然毫不理会,继续与前来端食材的传菜员插科打诨。从面相上看,她大概20岁左右。黑发如墨,额头圆润,鼻梁微隆而丰腴。开口说话时,能看得出她的嘴唇极薄,殷红色的,像两张纸在空中扇动着。这也是她大概为什么能说,喜欢说话的原因罢。主厨拿鄙夷的眼神蔑我两下,就走进內厨调理汤料去了。女接单员见主厨不在,就赶紧围上来,问东问西,问我来这做什么工作的,从哪里来的等等问题。如此做,外厨里的传菜员、助厨都放下手里的活朝我看来。主厨大概是听到外厨的异动,背着手从內厨走出来,重重咳嗽一声。传菜员和助厨们瞬间忙碌起来,各忙各的事。只有蹲坐在碗碟堆里的刷碗工偷偷发笑。女接单员也喑住声音,朝內厨门看去。看到主厨脸色严肃,努了努嘴,转身坐回到高椅上撕下新传递来的菜单,大声地念唱着。女接单员名字是嵩华,是洛城嵩县的。她不像她面相那样苍老,才16岁的年龄。她在火锅店后厨做工业有四年,开始做的是刷碗工,双手在手里泡得皱巴巴的,像个老太婆。这些都是厨房外摆弄切肉机器的跛子告诉我的。他12岁,据说是6岁那年因得小儿麻痹症跛了右脚。虽然跛了右脚,但是心理格外健康,为人很热情。他摆弄切肉机已经两年了。刀片在肉和手指之间贴滑过,看的人都感到惊心动魄,甚至在刀片快要切到手指时捂住眼睛。他表情轻松自然,手指在刀片切来时,微微抬起几毫米。刀片在冻肉里切过,厚约半毫米的肉片飞也似的落到了盘子里。他用另一只手转动盘子,片刻间盘子里便覆满羊肉卷或者牛肉卷。肉切好后,他关掉机器,跛着脚端起盘子向厨房走去。跛子的名字不是跛子,是郑波。因为跛了脚才被大家叫成跛子的。和他要好的是传菜的竹竿。当然,竹竿的名字也是竹竿,而是朱甘。因为个子瘦高,就取朱甘谐音来称呼他。他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爹娘给自己取个朱甘的名字。朱甘年龄也不大,约15岁的年龄。他虽然年幼,但酷爱酒精。他常从饭桌上收下剩余的酒水,拿到切肉室里与跛子共饮。跛子见酒也亲,乐有此事。配上从饭桌上剩下的烤肉烤菜,俩人喝得不亦乐乎。也亏切肉室不在主厨眼皮底下,照他俩那样做做早该被开除。火锅店条例规定,任何员工不得在非就餐时间吃东西。遑论配齐酒菜,像在自个家中饮酌?曾有个传菜员,看撤下来的火锅里漂着煮熟的肉和鱼豆腐浪费。就用筷子捞出来,刚要往嘴里放,不凑巧被主厨看到,当时就被开除了。厨房里每个人都知道跛子和朱甘在切肉室做的勾当,但没人揭发他两个。否则有十个竹竿和跛子都会被开除千万次了。不揭发他俩是因为他俩一旦被开除,就很难再找到工作。跛子腿脚不利落,年龄也不够。朱甘则因为左臂受过伤,不能做过重的活计。相比之下,跛子比竹竿更好相处。刚到火锅店那晚,每当我路过切肉室,他便拿出私藏的肉串招待我。偶尔还给我两口酒喝。他还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他藏的肉串和酒,没人知道,就连竹竿他也是瞒着的。其实,竹竿早就知道跛子私藏酒肉。我在传菜时,无意瞄到竹竿偷看跛子私藏酒肉。这种事情,我不想告诉跛子。那也许是他最大的自尊了,腿脚不利落却能够私藏酒肉而不被发现。跛子不止背着竹竿私藏酒肉,他背着厨房内外的任何人私藏东西。他背着我,拿出竹竿收回的半瓶白酒给其他的传菜员共饮,险些被我发现。这教他更有成就感,很为自己的机敏反应而骄傲。我想厨房内外,除了主厨之外应该都知道他私藏酒肉的习惯。

    除了私藏酒肉,跛子也爱私藏别人的私事。他知道接单员嵩华的年龄是16岁,他还知道她和高个主厨的暧昧关系。只是,他不想说这段暧昧关系,倒喜欢说自己也很喜欢嵩华。他认为嵩华是火锅店里最漂亮的女孩,比前台嘴角有酒窝的更漂亮。他还是他不喜欢那个嘴角有酒窝的姑娘,因为嘴角有酒窝的姑娘不能过日子。嵩华是过日子的女孩,她朴实厚道,爱说爱笑。能过日子的女孩不用你操心,爱说爱笑不至於待在一起寂寞。跛子没说到这里总会问上一句:你觉得呢?其实,他不是在问我,而是在问自己。刚问过,还没等我回答,他又说道:我觉得挺好的。他告诉我,前台那个嘴角有酒窝的女孩名字是“肥肥”。我没有想到嘴角有酒窝的女孩竟然叫“肥肥”这样难听的名字,与她清秀的面庞不相称。想起“肥肥”这名字,我就不愿再看那嘴角有酒窝的女孩。

    火锅店是两层楼房,一楼和二楼的构造相似。古典风格的建筑,窗棂榧楹木质雕镂。吊灯罩着暗黄灯罩,整个火锅店就像是被微弱油灯照亮的。黄白房顶上画着古代侍女图,或舞姿妖娆,或静娴若花;或扇掩绣口,或怀抱琵琶。桌椅盏柜皆涂暗红油漆,木材和油漆的纹理历历可见。四周墙壁张贴布料壁纸,壁纸上的牡丹花纹形态不一,犹如置身於四月的国花牡丹园。传菜员从甬道内走出,必经过前台才能抵达宾客区。夜晚七八点钟,整个火锅店人声鼎沸,宾客来往如云,擦肩摩踵。传菜员犹如穿梭在莲花深处的瘦船,身手敏捷轻松自如。而我就完全不同了,作为新来的传菜员,我必须小心翼翼,东躲西闪才能穿过拥挤的宾客区抵达食客饭桌。等待在饭桌前的片区主管将食材端上饭桌,传菜员是没有权利端食材上桌的。关於这个规矩,我觉得很奇怪,至今也没谁给个合理的解释。最好的解释也就是传菜员等级还不够给食客服务的资格,而片区主管才有这个资格。资格这个问题很令人费解,我琢磨不透它。就像阶级,在火锅店里存在着森严的阶级。火锅店以食客为天,服务食客的主管是部族的大祭司,传菜员就是庶民。奴隶就是那些蹲在碗碟堆里的刷碗工,因为他们连端菜的资格都没有。按理说,洛城所属国度的阶层阶级早已被消灭,火锅店里的等级是不存在的。如此,只能将火锅店的此等现象解释为社会分工不同。如果是社会分工不同,那我要求重新分工做主管应该被允许。但火锅店里的总经理应该不允许我的要求,这种现象应该被解释为我能力还不够。有些主管具备充分的能力,要求重新分工做总经理。但总经理也不会答应这样的要求,甚至会暴跳如雷。她会说你做不了总经理,因为你资历不够。即使有些主管具备资历,又具备能力,也不能做总经理。因为总经理的位置上已经有人了。具备做总经理的主管们只能卷铺盖走人。

    每当我路过前台时,总能看到“肥肥”深浅不同的酒窝。竹竿说“肥肥”喜欢他,他也喜欢“肥肥”。后来,我在火锅店上夜班时,他问我:秦川,你是大学生,有文化有见识。我问你,你觉得“肥肥”怎么样?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也不能说她的酒窝很醉人。如果我说“肥肥”的酒窝很醉人,竹竿定会扑上来打我。我只能说:还行,不过没有听说哪个女孩叫“肥肥”的,名字难听点。竹竿还是扑上来打我,边打边说:㞗!她的名字咋难听啦!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是洛城话语音发硬。“肥肥”不是肥肥,而是非斐。非斐的姓氏少见,不知道百家姓里有没有这个姓氏,也许是个少数民族的姓氏汉化而来的。竹竿说他喜欢非斐并不是被她酒窝醉住了,而是觉得她温柔体贴。他说他想保护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他说我读书多,是大学生,给他想想办法。虽然,我读书不少,却给他想不来任何注意。但为了显示我是大学生,而不是冒名顶替的。我告诉他:女孩子都喜欢有才华的男孩,多读书就能追到她了。听到这些话,他就找我借书。他说不知道到哪里买书,火锅店又忙,外出请假麻烦得很。直到翌日清晨下班,他将我放在员工宿舍床铺枕头下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拿走,至今还没还给我。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当初给竹竿说的话是错的,女孩并不喜欢有才华的男孩。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我的话。如果他按照我说的做,我该对他说声对不起,不该耽误他;如果他只一时好奇,我心里倒是宽慰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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