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心脏

以前贴吧里玩的定题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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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去拜访一位笔名叫做鱼骨的前辈的时候，她给我讲了这样一个故事。故事的主角并不是她自己。

“她……是您笔下的人物吗？”

“……并不算是吧。很多时候喜欢上一个人，或是一个故事一件物品，正是因为自己缺少那样的温度、那样的璀璨、那样的触感不是吗？我们其实总是羡慕着一些自己完全没有想到过的东西呢。”

她这样回答，微微笑起来。

那时是我第七次拜访她，我正在接做一些小稿，而自己的纯作品则一直处于没有激情的状态。那天下着雨，细密的雨滴把世界沾湿成一个柔和的梦境；当整个城市被细雨笼罩的时刻，世界仿佛也就不再那么尖锐了。

鱼骨的连载小说中有一部，背景是与这里相同的城市，总是下雨，下雨，下雨，下柔和的冰冷的雨。

我记得有这样一段，是我十分喜爱的配角写手说的——如果要将这座城市比作心脏，那么现在的这所房子或许是一个心绪，里面装着我这样的一个感情载体，而我的心里还盛着人和故事，那是一根有着尖锐锋顶的刺。可是这个城市有着那么多错综复杂的电路与管道，有那么多条或大或小、或无名或有名的道路，有那么多的房间，那么多的人和故事。于是它便开始下雨，于是天上降下了雨幕，于是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于是我们幸福。

此刻的我们就握着茶杯，透过被水雾盖满的玻璃窗，看向有风斜斜吹过的外面的世界。

“写文章的话，果然还是需要感动吧。”她了解我的烦恼后，开口道。

“感动吗？”

“诸如感情纠纷呀，或者景色很美呀……之类的感受。”鱼骨前辈歪着头说。

“可是……还是没有灵感嘛，每天为了生计就伤透脑筋了。压力也很大，稿子也写不出，我的人生简直要比您的作品还灰暗了！”

鱼骨前辈家里的沙发上放了很多柔软的抱枕。我就学她的样子，把腿放到沙发上，用力地抱住一个抱枕。

她不为我的哭丧所动，“这也是正常的啊。不过最近没有什么觉得特别感动的事情吗？比如说下雨天。”

我大致了明白了那部长篇小说的灵感源，更加欲哭无泪，“我又不是您，光看到下雨就充满写作灵感了。”

“你还是没有懂，”她揉了揉毛茸茸的圆枕，“我是在说‘感动’，我相信你也会在某些时刻，觉得雨声很令人感动吧？或者，至少，和恋人分手之后会很容易感动吧。”

“这被您称为感动吗？您的境界果然是跟难懂了……唔，那么您肯定是有着一些特别让您感动的事情了？”

“有啊。”她很快就回答。

我看着她。

她回望着我，我们的视线交汇了片刻，她才问，“你想听？”

“嗯。”

“好吧……我告诉你一个我一直珍重收藏的故事。不过从这一刻起，你要做好被叙述者玩弄的觉悟哦。”鱼骨前辈开玩笑地添上一句，同时可爱地竖起手指摇了摇，因为这句话她经常在序言中写到。

她的神色稍许平淡下来，视线落在空气中。

“这是我认识的人的故事。我与她算不得友人，但她的确有着令人着迷的魔力。我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的故事感动，它甚至不是故事……可是它至今仍然让我感到不可名状的动人。不过，或许它只是恰巧拨动了我的开关，而对于你而言却并没有意义。

这个故事不属于我，我只是知道它：

她是一个令人无言的少女。认识她的人无言赞叹她的美丽，无言赞美她的智慧；他们同样无言于她的狡猾，无言于她的冷酷，对她的失格无言以对。

你要是见过她便会知道了，她是个可爱的人。但也可怕。

她是上天的宠儿，那些别人连羡慕的余地都没有的天运，被她随便遗落在身后。她觉得这些无关紧要，因为命运之神会追随着她游走，随处带给她她所想要的一切，她需要社会便可以得到交际，她想要天赋便会发现自己生而已有，她想要什么，获得的渠道便早已疏通——她是这部作品的主角，阻碍只是调剂，困难只是饰品，最终目的地永远敞开着双臂，迎接她的到来。

上天只给了她一件潘多拉魔盒中飞出的痛苦，她甘之如饴地接收了。那就是她的爱情。

很难想象她会爱上一个人，几乎不能想象拥有着冷静而可怕的天资的这位少女，会如此非理性地爱上别人，并且那么凑巧地，爱上一个不爱她的人。

她笑着说，这是她该受到的惩罚。因为上帝是公平的，上帝既然让她得以利用手段心想事成，那么就必然会用巨大的笑话耗尽她的聪颖与运气。

她说着这样的话，说着这样的现实。脸上还是浮起了甜蜜的笑容，像任何一个沉浸在爱恋中的少女。可是她也深知，最可悲的便是她总是深知这些现实。

她在每一天每一天的追逐中不知疲倦地微笑，尽管身上带着他赋予的伤痕，尽管他从未转过身，温柔地问她原因。她为什么会这么愚蠢，愚蠢到不可理喻？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不愿意放弃，为什么她会因为想起他而开心快乐？——这是所有爱着她的人的疑惑。

他是个恶人，无可置疑。

她是个恶人，货真价实。

她在灰色地带中欺骗了很多人，杀了很多人，毁掉了很多人。啊，甚至被他利用都觉得幸福呢！她总是这么说着。

直到她死去的那一天，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那天也下着雨。这座城市下着它从不吝啬抛落的雨水，雨丝细而寒冷。子弹穿过她的太阳穴，她闭上了眼睛，倒在这座的城市的渺小的街角。

她死去了。

丧失体温与泪水，丧失思想与情感。

她的心脏却没有停止。它在跳动，一下一下地跳动，撕裂了血管与骨肉，从她的胸腔中跳出，落在了他的面前。

人们常说，「用心」，「心痛」，「心中所想」。可实际上控制着情感、支配着身体的却是脑，脑掌控着生命的存在，因此我们用理性砌起围墙，用知识组建城堡，用这些东西保护自己，也用这些东西保护别人。

少女的心脏如同她的外表一样娇小而红得凄艳，一直一直，不停歇地在他脚边跳动。直到他把她踩进雨水里，化为了灰烬。

于是人们终于明白，她并不是用她的思想，而是在用心深爱着他。

用一颗疯狂的心脏。”

鱼骨望着窗外，微笑着说，“而城市降下雨幕，没有让我们看到她的故事。”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