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等灯简书 | 来源:发表于2017-07-01 10:25 被阅读77次

    大人们都下地干活去了,留下小孩子在家,成群结伴地疯玩,精力消耗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想办法找各种吃的:去菜园子里偷瓜,爬树上掏了鸟蛋煮来吃,水坑里菱角还在开花,寻了刚结壳的菱角,剥开就丢进嘴里,沟边零星长着荷叶,卷起裤脚光着脚踩到水里面,寻见了莲蓬,不管老的嫩的,用棍子勾过来摘下先吃了再说。实在没得吃了,通过两扇木门与门槛之间的缝隙,挤到隔壁家的屋子,揭开方桌上的罩子,看碗里有什么好吃的菜。特别搞笑的是,一般这个时候,都会是小孩子带头领着小伙伴,钻进自家的门缝开始偷菜吃。有的早饭准备仓促,就只有些腌萝卜或是腌豇豆,有的生活条件好,会有干鱼,炒肉。不管是咸菜还是鱼肉,精明的小孩子,都只会吃一小点,使碗里的菜看上去没有什么变化,毕竟还是畏惧爸爸妈妈的竹笤帚滴。最开心的,就是那天拱进荣华家时,看到一了盘酿辣椒,就顾不得那么多了,你一个我一个,不一会儿盘子见底,红辣椒裹着的糯米带来的饱足感,实在是太美妙了。没有抢到的小伙伴不死心,继续在碗柜里,锅盖下翻找,希望荣华妈妈还藏着另外一盘。可惜,桌上的那盘酿辣椒真的是最后一点了。

          酿辣椒虽然做法不难,但也是个细活。一般从天未亮就忙到天黑的大人们,是没有闲功夫来做这道菜的,只有个别特别爱好做吃食的妈妈或奶奶才会抽闲来做这个菜。村里每家每户都会弄一小爿菜园子,村民都喜欢吃辣,做什么菜都会放点辣椒进去,因而菜园子里辣椒是必不可少的。那些来不及摘下的青辣椒,在夏日骄阳的炙烤下,会慢慢红透,像一个个小灯笼挂在枝干上。将新鲜的红辣椒摘下,洗净,用竹筲箕晾干,然后取蒂去籽,让其内部保持中空。另外准备适量的糯米,也是淘净晾干,可以剁些腊肉沫拌在糯米中,最后将混有肉末的糯米借助筷子和勺子,塞到中空的红辣椒里面,全部塞好的辣椒放进坛子里码好,过个两三天,就可以取出来,放在蒸锅上蒸熟再保存,每次做饭的时候,取出一盘子的酿辣椒,锅中放少量的油,将辣椒煎得稍微发黄就可以吃了。这样酿好的辣椒裹糯米,有丝甜,有点酸,更多的是辣。在天气炎热的夏天,食欲不振的时候,来上这么一盘,会觉得特别来劲。当然最喜欢吃的还是小孩子,在零食稀缺的年代,另外也没啥零花钱的时候,是白昼延长的夏天,能寻来美味又能饱肚子的最好食物了。

          我们家最喜欢做酿辣椒的就是奶奶了,每次做上一大坛子,不到两天就全部吃光了。但是那时候,因为发现养鱼轻松又赚钱些,村里有限的土地,后来都被翻耕成了鱼塘,没有太多的田地来种菜园子,多是在屋前屋后小小空地上种一点菜,偏偏地方又临河靠水,碰上干旱又或者洪涝的季节,菜地的辣椒,就仅够炒菜佐料用,不会有吃不完的辣椒,留在枝头上慢慢变红。这样的年份,就很难吃上酿辣椒了。虽然酿辣椒好吃,但是真吃上的次数,两个手指头也数得过来。

         毕业就失业在家,爸爸总说有途径可以介绍去上班,就一直等着这个所谓的机会,每日迷茫又彷徨。适逢暴雨后难得的清爽天气,今年红辣椒也长势喜人,奶奶见我屋前屋后转来转去的,很是心慌样子,就说:“我们来酿辣椒吧!”一听有好吃的东西,马上来了劲。于是依着奶奶的吩咐,去园子里摘辣椒,洗辣椒,一个个的取缔去籽。奶奶真的是老了,把糯米塞进辣椒中时,手会微微地发抖。以前喜欢跟在奶奶后面打转的小屁孩,现在塞完了三个辣椒,奶奶才塞完一个。一个字也不认识的奶奶,用她晓得的朴素道理,一边安慰着我:“不要着急,慢慢来,你爸爸说好了有工作介绍,就不要瞎操心了,慢慢等住些,总会有消息的。等到了单位里面,就勤快些,好好上班。工作稳定了,要留心下,有没有合适的男孩子,谈朋友了准备嫁人。”我晒笑:“咦耶奶奶!这么早就谈朋友啦?”奶奶很认真:“不早咧,姑娘伢要早点结婚好呢。”奶奶又补充着:“谈了朋友也要注意啦,不能做的事情千万不要去做。”我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接话,只是默默地酿辣椒。

          灌完辣椒第二天有了消息,爸爸说得准备好东西,已经买好次日的车票要出发了。我赶紧开始收拾行李,奶奶过来扶着门框,眼里满含不舍,希冀问:“这么快啊,辣椒明天就好了,等吃了酿辣椒再走啦?”年少的我,还未经历人生太多愁苦,也不懂奶奶这样期盼神色是为何,总觉得有点不能理解,酿辣椒虽然好吃但也不是特别稀罕的东西,下次回来还是可以做来吃啊。匆匆回答:“奶奶,车票都已经买好了,不能退了呢。”奶奶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走来走去,叠衣服刷鞋子。

          告别家乡,来到城市,工作没有想象得那么顺利,几番折腾,总算能有个落脚之处。房租,交通费,日常生活开支,一下就吞掉了所有的可怜工资,兜里实在没有什么余钱。年底了,堪比彩票几率的火车票,终究是没有抢到。于是毕业的第一年,就一个人在外吃着年夜饭。第二年夏初,正在忙碌地工作着,忽然接到爸爸电话,奶奶竟去世了。我很想像电视里演员表演的那样嚎啕大哭,可是呆在洗手间里,默默地坐了十分钟,想哭却没有眼泪。模模糊糊觉得,再过年回去,可能就见不到奶奶了。不会有人听我夸张又笨拙地讲诉,坐火车时遇到难以忍受的恶心经历,还会咧了嘴皱眉“啧啧”出声,好像感同身受一样。也不会再给我讲:“旧社会时候哇,人该有好造业哟,哪像现在裁鱼净时候……”奶奶总是把现代社会的一切先进舒适东西,归为“裁鱼净”的土话。是奶奶告诉我,以前的人洗头发用芝麻叶烧水来洗,还给我讲女孩子吃用乌龟熬的胶会治体虚……从小到大,奶奶陪伴的日子一幕幕涌上来,末了我在想,和奶奶最后一次酿的那坛辣椒,爸爸妈妈有没有全部吃完呢?

           再后来,村里青年都外出打工去了,原来抢手的田地,一下子荒芜下来,留守老人种的菜园子,连篱笆都不用插了,因为不用担心熊孩子来偷瓜偷菜,祸害菜苗。而熊孩子们呢,都有各种好吃的零食捧着,不是守在电视机前,看动画片,就是各种各样玩具。菜园子的辣椒不用看天气来盼收成了,有自来水管接过去浇水。红辣椒不再稀缺,卖菜的地方不仅仅是鱼肉,各色新鲜蔬菜也丰富多样,于是很少有人再去做酿辣椒了。每到年底才回一次家的人们,是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家乡的夏天了。实在想恋故乡味道,还是会有人从网上买来,以解口福,只是我,再也没有吃过酿辣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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