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他知道他配不上她的深情。他不敢审视自己的内心，对这份感情他是不是单纯的情爱，是不是有一丝贪图吴家未来掌柜的虚荣，是不是有负于溧阳父老乡亲的信任······他已经快被现实盘剥得不能喘息，内心的自责与愧疚日夜吞噬着他的灵魂。他很清楚师傅的双眼比明镜还明，只是师傅识才爱才，对他心怀宽容。而他却因私念心生邪恶，造成了今天的苦果。没有时间去解释，也没有机会再续尘缘。他是爱慕大小姐的，他也读得懂她眼中的情愫。可是，他明白他是配不上的，如今唯有恕罪与远离才是他该做的。
青山前辈把目光从大小姐脸上移开，他抿了抿开裂的嘴唇，一丝血迹溢出，让他那两片干焦灰白的枯叶感受到一缕咸凉的滋润。他紧了紧腰间的布带，蹲下身体想借微光探察岩石缝里的蓝星草，可是这片岩石却是个圆坛状的，越往下越向后凹。想必它是和这片古老的海域作了多少世纪的搏击，它经得起海浪的拍击，却没挡住海水的腐蚀。这片岩石像被生硬地剜去了腿部一般，上身在艰难地支撑。青山前辈立即解开了腰带，伏身脸贴在岩面，他把手臂伸直，身体一寸一寸向前挪，他努力去够摸下方。隐隐约约似乎是有一抹蓝晕，可是那岩缝离他太远又太狭凹，他失望了，根本不能探到什么，他只得爬起来。想要在岩石上方取摘是不可能的，唯有下去看个究竟。其实他也打听到了有还魂草这种药，可此刻他一点也不能确定这下面便是，所谓的蓝光晕也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夜晚的蓝天在古老的崖缝壁的海苔藓上的反光，也许是他和大小姐两个心太急，太想抓住这救命的稻草，心生幻象。他伸长手臂把所及之处探寻了个遍，岩面湿滑滴溜，上面附着一层很浅的泥苔。因为它太滑了，有许多抓痕可见有不少人曾在这个地方停留过，或者从这儿挣扎过，甚或从这里掉下去了······大师兄抬头看了一眼大小姐，她的眼睛噙满了期盼，曾经他为这双眼睛而痴怔。她的双眼不大，但是圆如杏，黑白分明，愠中含笑，几分明媚几分多情，时而俏皮，时而天真，让他探寻让他不忍······可此刻她的眼睛，更多的是渴望与她共情，她确信蓝星草就在下面，她深信父亲的性命可以保存。
夜晚的太姥森林让一切活物销声匿迹，湿漉的空气中充盈着血腥，不时从林子里扩散着几声鸟的呜咽，也许是死前的救助，也许是生命尽头的挣扎，最高的那片树枝像一只大手遮挡着月亮的眼睛，月光显得那么颓然无力，海天之间浸淫着一片死气。
“静淑······妹妹······”
“小姐······小姐······”
从遥远山洞那端传来不少人的呼叫声，大师兄和静淑两个人都听到了。
不妙，要被发现了。青山前辈略迟疑，但又不假思索地从腰间拿也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迅速地跑到刚才探寻的那块岩石旁边，趴在石块上用力地将匕首尖在岩面上扎、划拉，他试图在上面扎出沟壑，手脚利于攀岩。
“大师兄，你快跑吧，再不走来不及了。”静淑心乱如麻，她知道族里人若看到青山前辈是不会轻易放他走的，父亲倒下的那一刻，所有的仇恨都算到了他的头上，包括哥哥。
青山前辈翻身下岩，一手借用刀尖当凿子，一手顺着划痕向下攀爬，他朝着岩石下方探去。他小心翼翼地挪移着双脚，越往下越发找不到脚的支点太滑了。呼叫大小姐的声音越来越近了，他向下望去，没有看到什么蓝色的花，只有少数几缕绿色的藻类植物在岩缝之间睡意蒙胧地呆耸着。他失望地看着山脚下的海，沉睡的大海仿佛被山风中传唤大小姐的声音给惊醒，它开始不耐烦地掀登着平静的被子，海浪荡漾开了，漾开了，冲击着岩石，慢慢地海浪与岩石的嬉戏上演了。
“师兄你快上来，赶紧跑啊，师兄······”
“师妹，没有蓝星草，这里很危险，以后你千万不要再来了······”大师兄话未说完，他的双手再也无力支撑，脚下更是没有支点，仰身跌了下去。瞬间只听到一声闷哼，他的身体撞到岩上继而掀起一阵水花，又滚落到大海里……岩面响起大小姐凄厉的哭喊声。
星晨掩面泣隐，月亮惊骇的圆眼也蒙上泪帘，它不忍直视默默地从太姥山当空退了下来。在那海天相接的最东边，第一抹晨曦是一位勤快的少女，她洗净美白的脸庞准备迎接新的黎明。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