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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雨不知春去》颖瑶，摄
我一直以小镇青年自居。见过一点世面，但不多。
童年时泡县城图书馆，看小人书，培养起对阅读的持久兴趣，振东桥上的文化长廊，拿小本本一句一句抄名言，以便别出心裁用在作文里；少年时从县城来到市里，读书后就地工作，偶尔回小镇都是以城市里人的身份；青年时毅然离开全市最好的小学，通过全国公开招考，考到炙手可热的沿海城市深圳，开启我至今已逾24年的深圳生活。
这样顺利的前半生，几乎让我忘记了曾经的农村生活，以及在农村放牛的日子。今天早上，下着雨的上班路，蚊子追着我咬。还没到学校呢，裸露在裙子下的腿已经缀满了蚊子送的红包。我的皮肤不留疤痕，但在红包未消前奇痒无比。恰好今天由我在升旗仪式后做值周小结，我紧攥着拳头控制着奇痒，在众目睽睽之下假装平静地完成小结。这气急败坏、无可奈何的感觉勾起了我遥远的记忆，40多年前在农村，我也有这样的遭遇。初夏早上的田野，蚊子特别多。我家和几位舅舅家合伙养着一头大水牛，早上要轮流放牛，每个月要轮好几次。
我家是“半边户”，爸爸在外上班，妈妈早上要忙着斩猪草、煮猪食、做早餐、照顾弟弟，放牛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我的身上。我那时应该是七八岁吧，刚上学不久。天蒙蒙亮，在妈妈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牵着牛出门。那时候放牛的人多，草又少。大水牛迟迟吃不饱肚子，没吃饱它是绝对不肯回牛栏的。大路上背着书包去学校的小孩渐渐多了起来，我心急如焚，惦记着上学要迟到了。我大力扯着牛绳，想把水牛强行拉回牛栏。可山一样沉的大水牛，哪里是我这个刚入学的小女生能强行拉动的。
气急败坏下，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蚊子不识好歹，跑来火上加油。那种又不起眼、攻击力又超强的小蚊子，在我的在脸上、手上、裸露在凉鞋外面的脚趾头上、甚至头发缝里，进行不间断的精准攻击。我的眉毛处隆起大红包，又痛又痒，感觉眉峰“突突”直跳。我把头发挠得稀乱，在田埂上跳来跳去，也没法躲开它们的攻击。就在这欲哭无泪又无能为力的情况下，舅舅来了。他接过牛绳，温和地说：“颖子，快回去，吃点早饭上学吧。”
那一刻，我觉得舅舅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飞快地奔回家中，顾不得吃早餐，扯起书包就往学校跑。惊魂未定坐下来时，连早读都没开始。那时的农村，大多数孩子早上都要帮忙干点农活，老师也多是民办老师，得忙完家里的事情才来。所以正式上课的时候，应该已接近9点。
一晃已年近半百。从家乡来到深圳，做着看上去是阳春白雪的工作，过着看上去是云淡风轻的生活，兴趣广，爱好多，每天忙忙碌碌又乐在其中。我发现我对过去是选择性记忆、选择性遗忘。童年时放牛的这段经历，如果不是今天早上遭遇蚊子的攻击，同样用坚强的意志抵抗身体的奇痒，我几乎已经忘记，我也曾是个放牛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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