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边畔,有小城巫山。
小城装不下乡人寻梦的脚步,于是便于携带的巫山腊肉就在一次次的远行中,成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人们爱吃腊肉,也擅制腊肉。
岁末,家家户户都会宰杀喂养的过年猪,这是对新年最诚挚的敬意。
我没见过金华火腿的制作过程,不过制作腊肉的场景在乡下倒是常见。
这是爷爷的工作。
只见他手起盐落,细盐被均匀地抹在肉上,鲜肉开始了三天的腌制之旅。
刚采的柏树叶还泛着白浆,角落有果木杂乱地堆放着。
爷爷三两下搭起木架,鲜肉被排排挂上,被篷布密密盖住。
从厨房抓一把香料投入火舌,依次放上柏树枝桠和果木,然后静待白烟升起。
一天一夜的熏烤使肉泛起焦黑色,有果木香气流露开来。
接下来需要时间的成全,还得阳光和空气的关照。
在酶的作用下,肉得到充分的呼吸和发酵,酝粮出腊肉的醇香。
农历七月,盛暑依旧。辣椒是乡下最常见,也是最重要的调料。
对乡农们来说,辣椒是能与苏东坡的竹子媲美的存在。
爷爷精心侍弄的菜园里,牛皮椒弓着腰,二荆条涨红了脸,朝天椒高昂着脑袋,不可一世。
还有五彩椒,花枝招展,美艳不可方物。
我拎起自己的专属竹篮,迎着清晨的第一滴露水,穿梭在辣椒丛中,把它们摘下,带向另一方天地。
这时,腊肉也在长长的岁月里散发出浓香。
我见阿婆踩着梯子,取下皮色红黄的腊肉,细细洗净,灶膛开始叽叽喳喳吞吐着柴火。
洗好的肉泛着油光,色泽诱人,樟木砧板满蘸肉香。
阿婆刀工一流,沿着肉的机理细细几刀,一碟肉片就已成型。
热气腾腾的厨房里,我看阿婆翻转着食铲,火光映红了她鬓角的银丝。
炒制尖椒腊肉尤其简单。
腊肉身先士卒,任中小火煸出热油,几许生姜蒜片争先恐后地跃入铁锅,牛皮椒扭着腰姗姗来迟,这场交响乐随之拉开帷幕。
燃起大火,木柴兴奋地滋啦作响,食材们围抱在一起,香气溢出整间屋子。
我听见小巷尽头,麻将声响,有人在高喊:谁家的腊肉冒香啦!
真是一家煮肉百家香。
起锅的最后几秒,淋上一小匙自家酿的酱油,墙皮似乎都被香酥了。
这时我会嘻嘻哈哈地递上特意挑选的餐盘,从厨房到餐桌的几步路,爷爷敲我头的筷子还没伸出,我已经偷吃了好几块腊肉了。
饭桌前,有爷爷,阿婆,和我。
正月有家人远行,所有的不舍都装在打包的几块腊肉里。
仍记得小时候上寄宿学校时,阿婆把腊肉细细切成丁,和着咸菜,用菜油炸一遍,装入食盒。
那就是我童年向小伙伴们炫耀的资本。
这都是好多年前的记忆了。
如今,爷爷阿婆相继老去。
阿婆的腿,每逢阴雨天就疼得不行,再难爬上梯子了;她的眼睛开始眯缝,再难切薄薄的腊肉了。
爷爷再没腌过腊肉,门前搭的木架,早早被毁坏了。
我恐怕,也再难吃上记忆里的尖椒腊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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