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词随其身世浮沉,各分先后,格调、境界截然不同。学界大有前人推敲、探求,余基于此,参悟一二,有所浅见。
余以为,前期词萦绕花酒交盏间,有如氤氲香雾,隐现笑靥,撩情生媚,情意缠绵。就如《一斛珠·晓妆初过》,一句“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嗔怒嬉笑间,风流妩媚,秋波涟涟。大体而论,前期好绘宫廷之图,遣词造句,譬犹靡乐艳舞,缱绻之间,歌舞升平,淫靡昭彰。仅合帝王之欢,难登大雅之堂。且治大国如烹小鲜,词法亦同。然其词有若珍馐美馔,虽奢豪香艳,而薄于回味。正所谓“浓尽必枯,淡者屡深”。
伶工之词变为士大夫之词,得益其国破家亡之世。后期词孤凄惨淡,折返九曲回肠间,有如清寂夜空,遗挂冷月,愁照人间,引动骚客。“春花秋月何时了”,情扯天下落拓人;“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就如子规夜啼,凄厉不绝,忧愤备出,扣人心弦。所慨家国之恨,密密如针线,栉比鳞次,针针刺心,切实入恨,一扫前期之浮华。前期词若比为春梦,后期词则恰似凉秋。秋浓失意,凄苦若孤雁,独对春意阑珊、物是人非。于其词句中求之,恰如“流水落花春去也”,年华罅隙间,“林花谢了春红”。滴滴是,“胭脂泪”,不愧为以血书者也。
后主词之先后,虽有不同,然皆有质纯,成其圭臬。有如垂髫小儿,口无遮拦,率真烂漫。无论前期情欲媚俗之浓彩,抑或“沈腰潘鬓消磨”、“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无省、无制、无悟。不知其意动不可于当下言之,此乃为人之所失。然发于中而行于外,反成作词之所得。所谓主观之诗人,李后主是也。
余揣心得一二,会于师友后,又有番新体悟。后主之词虽有先后之别,但不可因此划分高下。好比唐诗宋词,各表美学之别,不可强求取舍。正有美学之别,才可为千万世人,于不同年岁,得以慰藉。后主一人,全备二种美学。于其追美之性,实为完满;于文学史程,无疑赋彩几笔。实是妙哉!
作者:陈林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