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有人说,一个人真正的死去,不一定是肉体的消亡,而是当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记得他的时候。
很多时候,我都拿这句话安慰自己。
因为,惟其如此,我的父亲就还活着,他活在我的心里,用我最深情的方式。
而我记住他,有时候却需要凭借很多这个世界的事物。
一栋旧宅。
一口水井。
一片田垄或者坡地,都是我可以随时与父亲穿越时空发生关联的途径。
而那棵柚子树。
也是。
书蘅站的地方,原来是旧宅后的一片菜园,现在却是一片茂密的竹林,竹林中间,就是那棵记忆中的柚子树。
只是如今,它已经枯萎。
枝叶飘零。
却兀自在竹林中旁逸斜出,仿佛想竭力寻找一条可以杀出重围的血路。
可它终究是徒劳无功的,因为竹林繁殖远比人们想象中的速度和力道更加迅猛。
而在这棵小柚子树旁边原本还有一棵巨大的柚子树,在某一年突然枯萎,然后朽掉。
那是父亲的父亲当年亲手种下的。
是一棵本地柚。
白肉。
多子。
味道酸爽绵长。
后来,父亲把他们连根挖掉,冬天用来烤火,烧掉了。
然后这个世界上再也没了那棵柚子树的痕迹,就仿佛它从来没有来过。
每年回家,无论夏天,还是冬天,我都会来这片旧宅后的竹林里走走,看看,竹林的静寂里,可以看到久远的时光。
久远的人。
但是,竹林繁衍的太快了,我从没想过它有一天会真正全部占据旧宅后的菜园,当年的桃树,柑橘,杨梅,枇杷等等,无一不在这场物竞天择里一个个消失。
而我却始终觉得,这一场竹林之战中,小柚子树不会战败。
因为它那么高大。
枝繁叶茂。
每年可以结上千个果子啊。
却不曾想,去年清明节回家它还灿烂开花,等冬天回到家的时候,它却只剩下干巴巴的枝丫。
一如父亲在世时候的样子。
清瘦。
安静。
干枯。
这棵柚子树是父亲某一年去洪江看望他亲哥哥的时候经过安江某个出产贡品柚子的地方带回来一株小树苗。
养了很多年,它才开花,结果。
它的肉是红色的。
颗粒分明。
粒粒饱满。
咬一口,嘴里都是鲜红的汁液。
味道极美。
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什么水果零食,有时候母亲做主要拿去集市卖掉,父亲都会劝阻——虽然大多时候并没有什么用,贫穷的人是没有资格谈享受的。
就连表达爱意都苍白无力。
父亲的建议也一样。
后来父亲去世了。
每次回家,我都会来竹林里看看,只要看到柚子树依然还在,无论开花还是结果,都会让我感觉莫名的心安。
因为,它是一棵有故事的柚子树。
因为,它和父亲有关。
却没有想到,它还是被这片竹林打败。
如今的竹林,除了竹子,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寸草不生。
修长翠绿的竹子。
四季常青的竹叶。
林中是厚厚的枯叶,踩在上面,窸窸作响。
而书蘅却在林中跑得甚欢,他嬉笑,他奔跑,抱着这棵竹子摇晃一下,抱着那棵竹子爬一下,像一只野生的松鼠。
竹林成了他的乐园。
他当然不会记得他的曾祖父和这片竹林还有这棵已经枯萎的柚子树的故事。
他的童年,有他的欢趣。
而我曾经,却没有过他的快乐。
柚子树终是留不住的了。
我想有朝一日,或许我会回来,在这片竹林里,修一栋房子。
然后茂林修竹。
读书饮茶。
冬日看雪。
春日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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