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
一场连一场的凉雨裹携着寒气,把大地上属于夏的痕迹,仔细涂抹掉。梧桐叶仿佛感知到了什么,主动松开枝干,在半空中辗转翻飞,随即轻轻巧巧,几无声息地降落。
夕阳斜照西山,人间被橘黄色调笼罩,落叶的枯败被染上了一层金色,在落日余晖中,闪烁着浓浓的秋意。
夏天化作故事,写进名为四季的书里,一年又一年,夏去秋来,我搬不动岁月,但岁月亦不能完全改变我,就像对黄昏的喜欢,如儿时一样的,超乎寻常。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少时读到《秋思》这首词时,总觉得有那个记忆中的小山村的影子,而且从未觉出凄凉。
枯藤和老树里有一种自然而然的,老迈却坚韧的美感。黄昏的点点归鸦,更是有一种水墨画的动人意蕴。而小桥与流水是日日嬉戏和玩耍的地方,“人家”里有亲人无比熟悉的声音,有伙伴温馨亲密的呼唤,有邻里朴实善良的抚慰,是归处,也是心安地。
可以说,在这个存放在记忆深处的黄昏里,没有浪迹天涯游子的孤苦,只有懵懂天真孩童的欢乐。
秋天最适合怀念。
高大的梧桐树还在那,在暮色下仿佛能够扫动天上的寒星,母亲点燃灶膛的柴火,缕缕温暖从那里传出,盈满整个小院。
烟雾经过烟囱的氤氲蒸腾,环绕升空,轻柔飘荡,如云朵般忽聚忽散,似小猫小狗,似牛羊嬉戏,偶尔路过梧桐树时,它会利落跳上树梢,像吉祥物一样挂在上面,那是母亲对贪玩孩子的无声召唤,也是催促晚归人回家的信号,最终成为村庄悠远而绵长的意象。
那时的黄昏总是突然间到来的,沉浸在玩乐中的孩子根本不知道,总是听到母亲们做好晚饭的呼唤之后,作鸟兽散,一抬头就迎面看到了黄昏。
夕阳因染了色彩变得厚重起来,堆积到村庄附近,迟迟不想离去,行走其中,人也缓了下来。
大人带着农具吆着牛羊从各处回到村庄,小黄狗跟着人们长长的影子蹦跳,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芦花鸡正做着回窝前最后的功课,在金光的辅助下威风凛凛踱步。
影壁上树木、小鸟、花猫在做画,东一笔,西一笔,被风一扰,影子就走马灯似地转动起来。
梧桐树下的石桌上,母亲已盛好了饭菜,洗手洗脸后就坐,寻常的食物在饥肠辘辘的孩子眼中也成了美味佳肴。
就着黄昏挂在树上的灯盏,吃饭聊天,慢慢收拾,等着最后一缕光线变暗,村庄会彻底沉入夜晚的安静。
这一幕像是经历过几百年的情景,熟悉得让人觉得什么也没有变,没有长大,没有离开,古村落还在,还有那个窝心的小院。
事实上小山村早没有了,变成了一个很大很热闹很时髦完全陌生的地方。可喜欢在黄昏中独坐,或到外面走走的习惯还在。 不知道这些年我走过的黄昏,还是不是儿时最初的黄昏,它应该也会随着时间的累加而长大,随着环境的改动而变换了吧。
不变的只有依旧静坐在那些永远一样的黄昏里,一动不动的梧桐和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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