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转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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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个子仔细观察了K此时毫无畏惧的表情,紧皱着眉头来回踱步。对K所说的算是暂时默认了。
“那你对这件事怎么看?”矮个子似乎根本不在乎命案,饶有兴趣地问。接着又加了一句,“对于你们刚刚的辩论。”
K这会儿紧张的神经缓和了点,说:“我大概理解他的想法。但是你们别误会,我并没有鼓励他陷得更深。这种病应该治疗,是的,我已经看到这种病发作起来是什么样子。就是这个病造成了今天的悲剧。”
K想到什么,去看高个子的表情,他来回踱步让他又心乱如麻,K继续说:“是的,我有段时间过得挺不好。如果按照詹杰的说法,也可以说狂热病潜伏在我身体里,所以我才会辞职。他有一点说对了,这病不是别人给的,我从一出生就这个样子了。但我之后想得通透明白,生活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主要是自己怎么看。我没有像詹杰一样的才能,不是探索精神领域的高手。我就该平平凡凡过自己的日子。”
“你的女友认识詹吗?她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她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K不知道为何话题突然转到小西,他想到了什么,微微笑起来,“是的,在我在家里闲置的几个月里,她经常过来照顾我们。她很喜欢詹杰,他们两个似乎很能聊得来。
“但是詹杰私下跟我这样说:‘这是个品德高尚的女子,你跟她在一起会感到幸福。但并不会得到真正的幸福。’我问他什么意思,他这样说:[她具有一个知识分子的大多数优良品质,但完全是伪装出来的,不是为了伪装给你看,而是给自己看。她和你在一起,从不抱怨,从没有要求你完成她的愿望,因为她爱的只是自己的高尚品质。
[她企图救你,完全是出于自己幻想出来的爱。这样的女人,等到你们结了婚就会发现,只要你做的不和她的心意,她就要解救你。有的女人是靠歇斯底里,她这一种完全是苦口婆心说尽好话。这些话实际上根本没有用,她一定要说给你听,还要让周围的人歌颂她的辛苦。如果是歇斯底里的女人娶回家,人家会同情你,她娶回家,只能顺服她,不然非让你名誉扫地不可。相信我,她掩藏起来的可是一头控制欲极强的野兽。而且总有一天会原型毕露。]”
说这些话时,K的表情瞬息万变,先是微笑,然后变成了无奈的表情。之后他微微闭上眼,冷笑了一下,一脸嫌恶的表情,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寒战。紧接着他似乎清醒了,才意识到自己怎样的话,立马愁眉苦脸地说道:
“虽然我并不完全赞同詹杰的话,但潜意识里已经知道,我只是她幻想当中需要被拯救的对象。唉,我不光是一个身无分文的人,而且不求上进,像我这么卑微的人实在配不上她美好的品质。即使只是她幻想的对象,我一想到她对我寄予的希望就痛苦难当。你问我有没有想改变现状努力配合她,我当然有,我在另一个公司的时候为此累病了。
”但是一个星期我就已经痊愈了,可我不想离开医院,我还不想立马回去完成她的期望。然后我想啊想啊,或许什么都没想明白,反正我就这么涎皮赖脸地在家里浪费时间。我心里甚至怨恨她一直过来,我就想一个人好好清静,跟她说:‘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看,我现在还得了狂热病。这种病是治不好了,你快找个更好的人吧。’我还说过‘赶紧见鬼去吧’这样的话。我对这个女孩子都做了什么呀!”K捂着悲痛欲绝的脸,说不下去。
高个子这时又回到原位,面无表情地观察K,企图从他那里判断出谎言。矮个子则不时点点头,似乎在认可这个罪恶的故事。K跟着了魔一般,一脸麻木地继续说下去: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我唯一有愧疚的地方,我已经坦白了。狂热病只是我用来敷衍她的说法,但她不仅没有放弃,还四处帮我找药方。有天她过来,给我带了一份报告,告诉我说在一家机构咨询了一下,兴许能治好我的病。我问她是怎么知道这个机构的,她说是詹杰告诉她的。”
“机构叫什么?”高个子突然打断。
“完满。”
“你有去了解这个机构吗?”
“没,我以为那是詹杰的把戏,故意嘲讽我的恶作剧。他太爱搞恶作剧了。直到昨天晚上—”
矮个子意味深长地看了K一眼,然后把手机传给高个子,刚刚他搜了点东西。高个子点点头,说:“据我们了解,这确实是一所有资质的精神治疗机构。它和一个主攻狂热病的研究所合作。你如果的确不知道这回事,詹杰提到的‘狂热病’这个专有名词怎么解释?”
“我此前确实没听人说过这么个稀奇古怪的病。你们也知道,詹杰是个写书的,我当时只以为又是他自创的一种精神状态的名词。他经常说出自创词,比如我在家里封闭起来的几个月,他戏称为封装期。因为我把自己麻木起来,然后加个漂亮的塑封,对自己发现的精神状态藏起来,重新面对社会。他是一个真正的怪人,只是那段时间我被他影响了。我刚开始以为狂热病也只是他在自嘲我们这样的人,之后我真的看到了完全坠入到狂热病是多么可怕。”
“你的意思是在詹杰身上看到了这些?”
“是的。起先他还好好的,就是个理想抱负跟我们时代主流有点不和的年轻人。除了写作这一点,其实看不出和平常人有什么不一样。他什么都敢调侃,天不怕地不怕。这样一个人曾说过:‘你知道我的写作天赋是什么吗,我这可不是遗传,我家人知道我要写作恨不得把我的腿打断。我这双腿还能存在,完全是因为跑得快,跑得远。
‘我认识有个整天混日子的小青年也想写作,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天赋。我就问他:‘你童年有什么阴影吗?’他说没有。我就跟他语重心长地说,当然是非常诚恳的话,他能不能听懂就要看他自己了。我跟他说:‘那你估计得等下辈子了,要记得好好投胎。得像这样我出身在单亲家庭,从小被家暴过,或者性,侵啊,被侮辱啊。反正必须要有一个悲惨的童年才能写得出来。’’
“你们看这是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多强大的人,这样的事在他眼里就跟白开水一般。我以为他总不会被摧毁,天大的困难都能过得去,以后实在写不了书,混个江湖也是可以的。没想到他真是太脆弱了,或许也不是脆弱。一个人越坚强,肯定有另一方面一掰即碎。
“在我的积蓄快花完了的时候,不得不重新振作起来找份工作。就在这段时间,詹杰的女友怀了孕。他女友跟詹杰来自同一个省市,也是农村人。两个人是大学做兼职的时候认识的。那个女孩没什么学历,为了他专门跑到我们这里来给人当服务员。他女友家里重男轻女的思想还是很严重,家里穷,下面还有个弟弟等着结婚。知道女孩子怀了孕立马要求彩礼,并且赶紧买套房子。
“詹杰这人就是个穷酸书生,为了这个四处找人去借钱。低三下四的事都做了,也没凑够多少。然后他就跑回家,跪在父亲面前要,他父亲早就跟他恩断义绝,希望都寄托在同父异母的小儿子身上。他回家有半个月,找了各家亲戚,跟人磨。之后又去女方家里求。就是这段时间,我女友给我送来了那份报告,我没当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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