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实小时候内心是不太喜欢他的。
那时候,每次姥爷来我们家,都批评妈妈太溺爱孩子。比如从不让我们兄妹干家务活了、吃饭不吃干净了、学习不用心了等等。虽然姥爷离开我们很多年,现在想来仍耿耿于怀。
姥爷给我的印象很深,记得同村的人都叫他“高老头”,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
年轻时农活干的太多,累的腰有点驼,显得特别矮小,所以同辈的大爷还亲亲热热叫他“小高老头”。
姥爷皮肤黝黑,就像我表姐调侃他的一样,晚上姥爷站在哪儿我们绝对是找不到的。我母亲和姨妈都遗传了他的肤色,当然我们几个表姐妹也都遗传了他引以为傲的黑皮肤。不到60岁,满嘴的牙齿都掉光了,导致两个腮帮子瘪瘪的,再加上满脸能夹死苍蝇的褶子,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可就是这样一位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老人,在去世时,几乎全镇的人都去送行,送灵的路上鞭炮不断,一直响到他一辈子辛勤劳作,最终安息的山水之间。
其实他的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小的让人没办法具体的说出哪一件事来。
记得上小学时,老师在课堂上教育我们要勤劳,经常拿我姥爷作典型:80多岁的老人,还不辍劳作,每天不是背着拾粪筐大街小巷拾粪,就是挎着大篮子田间地头打猪草。每当老师说到这里,我都恨不得藏到桌肚底下,羞愧难当。
其实那个时候舅舅在镇政府上班,家里条件很好,根本不需要他如此辛苦。可是他就是闲不住,不但种了几亩田,还养了几头猪。
有时母亲想他了,想接姥爷在我家住几天,可他每次来从不在我家过夜,总担心家里的田没人拾掇,家里的猪没人喂食。
早几年,他还年轻,想他老闺女了(我母亲),总是完成了每天的辛苦劳作,晚上走好几里山路到我家,看看我们就走。至今还记得他拎着马灯,扛着打狗棍,佝偻着身子远去的身影。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每次到姥爷家吃饭,饭碗里不能剩一粒饭粒。如果被他发现,就会狠狠的批评我。
没念过书的姥爷,不会说什么“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总说我们现在是遇到好时候了,不愁吃不愁穿。
“共产党好!毛主席好啊!”这是他最常说的一句话。
妈妈说姥爷是从苦日子过来的,最见不得别人浪费。虽然自己家种粮食,可是我妈妈小时候从没吃过新米,从来都是新米留着,吃陈米。
妈妈说他是以前挨饿挨怕了,我却不以为然,认为姥爷太小气。
妈妈说他才不小气呢,以前姥爷家养了一头牛,帮助姥爷犁田耕地好些年。有一年得病死了,有人出高价想买过去卖牛肉。可姥爷不肯,说老牛对家是有贡献的,就像家人一样,不能忘恩负义。他把老牛埋在山上,自己在山上看了三天,怕被别人扒了去。
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能做到这样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村里的人都说姥爷仁义。
虽说姥爷是个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大字不识一个,这也是他对自己最不满意的地方。但是不管生活再苦,也要让我舅舅、姨妈、妈妈上学读书。别人劝他,女孩子只要嫁个好人家就行了,读书有什么用呢?可他仍然坚持让他的三个子女都读书。
“以前穷没钱念书,现在你们遇上好时候了,要好好念书才对。”这也是姥爷常说的一句话。
有一次他来我家,吃饭时对我说,“你看你表妹,吃饭的时候都看书,以后肯定有出息。”所以他一直都比较偏爱表妹,认为她比我爱学习,很看不上我这个被父母惯坏了的孩子。
如今姥爷走了有30多年了,当地人至今还记得这个倔强、仁义的“高老头”。
上次同学聚会,一位以前和我姥爷住一个村子的同学还说起,当年电视上放《霍元甲》,他每晚必到我姥爷家追剧。
当时一个村子只有姥爷家买了电视机,一到傍晚,姥爷就早早的把院子打扫干净,电视抱出来,招呼庄上老小来看。附带还供应茶水,如果有应季瓜果,也统统拿出来给乡亲们尝鲜。
姥爷没念过书,没给后代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当然也不知道“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施惠无念,受恩莫忘”、“民生在勤,勤则不匮”、“读书志在圣贤,为官心存君国”这些著名的治家格言。
但他通过最质朴的行动、最质朴的语言教会他的后代勤劳、善良、忠厚、节俭、与人为善。
就如遗传了他黝黑的皮肤一样,他最最质朴的家风也流淌在我的血液里,一代一代传承。
我准备告诉我儿子姥爷的故事,虽然寥寥,但足以让如今的90后、00后们受益终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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