绰号(一)

作者: 静待一声雷 | 来源:发表于2020-01-11 14:49 被阅读0次

                              绰号(一)

            我真的佩服施耐庵老先生,一部《水浒传》就让好汉们的绰号叫得天下皆知。好汉爱绰号,我们村的人也爱绰号。小公鸡、大闺女、红头蚂蚱、雪花膏、臭油、老猫、大先生、县长、老聋、一斗半……这些绰号看起来不算雅观,但是却个性鲜明,大家都这么热乎乎地叫,被叫者也就满不在乎的答应,既已约定俗成,也就心甘情愿。但是小孩子不能叫成年人的绰号,因为这是大不敬,会受到父母严厉责罚的。

          其实,孩子们也会给同伴起绰号。我上小学的时候,最响亮的唯吴老骚、羊蹄子和老婆子这三个绰号。这三位同学不但绰号惊人,而且性格更是鲜明:吴老骚极其聪慧;羊蹄子极其贪玩;老婆子极其单纯。

          吴老骚,其实一点也不骚,不但不骚,而且非常腼腆,一激动面红耳赤,双手捂脸,一点男孩的样子都没有,倒像个深闺里的大闺女。吴老骚家里特别困难,兄弟姊妹三四个,他是老大,母亲早逝,父亲残疾,家里缺衣少穿,有上顿没下顿。数九寒冬,他穿着几年前的旧棉袄,袖子盖不过拐肘子,下摆遮不住肚脐眼,胳肢窝的棉絮都漏了出来,头发又长又脏,冻得鼻涕老长。老师们看他可怜,经常接济他,这才免于辍学。

          有时吴老骚多日不来上学,老师就会去家访。到了家里一问,他爸一脸惨然,“好几天都没回家了。”后来才知,吴老骚经常借栖于废窑之中,饿了就偷点地里的地瓜土豆,生火烤着吃,填饱肚皮就睡在废窑里。睡够吃足后,就用自己的破衣服包了烤的地瓜土豆捎给自己的弟弟妹妹吃。

          当然吴老骚开学的第一天还是会准时到校的。领了新书,揣在怀里,在领受了老师的一句“吴建树,好好学,有困难来找我”的关怀后,就再也不见了踪影。不过吴老骚却是全班师生乃至全校师生心中真正的大神。

            吴老骚虽然来无影去无踪,但是只要期中期末考试前必定会被奇迹般找到。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留着酷似四六分的长头发,由于长时间不洗,在阳光下油光可鉴。他依旧是怀里揣着翻都未翻过的课本,面带羞涩地走进教室,他漫不经心地听课,漫不经心地翻动课本,最后竟奇迹般地考出个全年级第一名来。在我们惊愕的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时候,他又悄然消失地无影无踪。那张令多少人羡慕得要死的奖状寂寞地蜷缩在他的桌洞里,如一张张废纸,显得毫无意义。此时我们无不在心里恨恨地骂:吴老骚,你真骚!

          羊蹄子,每天都是前脚踏进教室门,后脚铃声就响起,他拖着满是尘土的书包,张口气喘、满头大汗飞一般冲进教室,分秒不差,拿捏地恰到好处。羊蹄子贪玩出了名,他每天早早出门,沿途不是玩玻璃球,就是玩弹弓,打鸟雀捉蛤蟆,一路下来,时间所剩无多。他有自带生物时钟的功能, 总会利用最后一点时间,如脱缰野马,四蹄翻腾,冲进学校,冲进教室,由街边的游神瞬间变作坐在教室里学习的小学生。

          一次,羊蹄子掐算失误。以分秒之差落后于班主任杨老师身后,杨老师早已对他忍耐许久,如今一看羊蹄子满头大汗,拖着满是尘土的书包,衣服开怀,衣领内翻,口袋里的玻璃球叮当作响,那真是怒从胆边生,气壮顶梁门,怒吼一声,把羊蹄子和书包一起扔出了教室。羊蹄子呆呆地站在教室门外,一声不吭,两只眼睛眨个不停。眨一下,滚出几颗泪珠,眨一下,再滚出几颗泪珠。这种富有节奏感抽泣,把我们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为羊蹄子如此高超的哭技赞叹不已。第二天,我们依旧看到羊蹄子踏着铃声,拖着带着尘土的书包,额头挂着汗珠飞奔进教室的身影。羊蹄子,真是一个煮不烂的“羊蹄子”。

            老婆子,是一个长相俊俏的小男孩,呆呆憨憨的,和大家关系都不错。至于“老婆子”的绰号,只是因为他穿着一双黑帮白牙中间捏着一行布鼻子的棉鞋。这样的棉鞋在我们那儿只有老头老太太穿,可是他娘嫌买的棉鞋不暖和,就给他一针一线做了这双棉鞋。虽不好看但是毕竟是亲娘,做得结结实实、暖暖火火。老婆子一穿上就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冻脚也好了。结果就换来了一个“老婆子”的绰号。

          我们教室的后面有一排腰粗的大槐树,长得七扭八歪、有气无力、枝叶稀疏。不知什么时候,在高高的树杈上竟然挂了个鸟窝。那鸟窝形如茶碗,被一个细细的马尾系在树上,在风中轻轻摇曳。我们都明白,这样精致的鸟窝只有那浑身碧绿、眼圈粉白、小巧玲珑的柳容鸟才能做的出来,而且微风中似乎还传来了雏鸟的叫声,我们都被深深地吸引了。但是大家知道这高高的树梢、病恹恹的的老树,也只有望天兴叹的份了。谁知那个呆头呆脑的老婆子就然是个“武林高手”,三下五除二就摸到了一只满身肉色、绒毛软软的雏鸟来,自此老婆子就多了个养鸟的活。老婆子是个细心人,他用铁罐头盒装上棉花,把雏鸟放在里面,每天上学路上抓虫子、捕蚂蚱,用火柴盒盛了在课桌洞里偷偷地喂养。令人佩服的是,他竟把柳容养得羽毛渐丰起来。

          班上绰号叫“毛蛋”的,不知什么时候,他爷爷给他弄了只阿拉鸟,那只阿拉鸟虽只是绒毛满身却身大腿肥,毛蛋怕拿校来被老师没收了,只在家中喂养。他又懒得捕虫捉蚂蚱,就用玉米面糊弄,结果没过几天,阿拉鸟就变得低眉顺眼,眼看要嗝屁。毛蛋心里难过,对老婆子的柳容真是羡慕嫉妒恨,于是趁其不注意,将那只半死不活的阿拉换了柳容。老婆子喂鸟那是极其准时的,时间一到,赶紧拿出罐头盒来喂食。突然看到身大腿肥的阿拉,顿时容颜失色,大声惊呼:“俺滴个奶奶,这柳容咋一下子长得比它滴娘都大了呢!”我笑得肚子都疼了。

          邻班有一位女同学,因为家里全是女孩,父母盼儿心切,就把她当个男孩养。她整天穿着蓝涤卡褂子、蓝涤卡裤子,留小平头,戴解放帽,可是她是假小子的事实在学校是家喻户晓的。这人人皆知的事老婆子竟然不知道。有一次我们正在教室的屋檐下玩你挤我我挤你的“挤尿腚”游戏,正好那位假小子从女厕所出来,老婆子突然僵直了身子,瞪圆了亮晶晶的大眼睛,冒出了一句:“俺滴个奶奶,男的也可以上女厕所?我也得去看看,我还没见过女厕所长啥样来!”我们一把拉住他,“老婆子,你傻啊!”哎,老婆子,你到底是真傻啊还是单纯的可爱啊。

          “绰号”里载着太多太多的美好记忆,特别是小学时的这三位大神,都顶着个看起来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绰号,却演绎着一个个令人捧腹又温馨的故事。他们灿烂了我的童年,充实了我的人生。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绰号(一)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wjzvac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