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暑假的最后一个星期,我在广东茂名的一个小乡镇度过。
那时,男友的爸爸是乡镇中学的校长,回乡教书,不仅是他父母的旨意,更是男友的理想。
那里远离城市,有秀美的深林、翠绿的田野、还有满地暴走的野鸡。
我从东莞出发,先是坐了一趟长途汽车,后又换了乡镇小巴士。
到站后,男友骑着小摩托来接我。
出发前,他曾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在晚上前赶到,因为他们镇上没有路灯。
在泥泞的小道上磕磕碰碰了十几分钟,终于到男友家了,他的家在二楼,一进门就是一个狭长的客厅。
他的父母亲、还有姐姐和姐夫,都围坐在客厅里,一见我来了,他的妈妈就马上站起来欢迎我,给我腾出一个可以坐下的位置。
农村人都很朴实热情,一听说儿子带了女朋友来,就给我准备一顿非常丰盛的菜肴,摆了满桌的鱼、鸭、鸡——看得出,在农村,这已经是一户非常殷实的人家。
他的妈妈和姐姐都对我很亲切,不断夹菜到我的碗里。
我有点吃不惯,名副其实的走地鸡,肉质很硬很难咬开,我费了半天劲才吃完了一个鸡腿。
饭后,我被安排和男友住在一个房间,整个房间简陋但很整洁,满桌的零食、饮料和水果。男友说,这是他父母特意给我买的。
连被子,都是全新的,上面的绣花是他妈妈亲手缝制的。
我很感动,因为我从不怀疑,他们已经奉献出自己所能奉献的一切,来款待一个远方的客人。
第二天,我们搭着男友姐夫的顺风车——一辆大卡车,去他即将工作的学校。
此前,在他父亲的朋友圈里,我早已见过这所学校的每个角落。
有苍天的古榕树、整面都铺满了爬山虎的墙壁、还有远方的山景。
老实说,这是城市少有的美,但对于这里,我更像是一个过路人,是没有归属感的。
这时,男朋友正式跟我提出,他希望我毕业后来此处,和他一起做一个乡村教师。
每天面对一群可爱淳朴的笑脸,知足常乐地过咱们的小日子。
那时,我还未毕业,对未来仍旧迷茫。
尽管我不太确切自己想要什么,但对于不想要什么,我自己心里是很清楚的。
留乡教书,那绝不是我的理想人生。
我沉默了。
沉默直至夜晚,我们又坐在饭桌前,男朋友的父母也发表了同样的意见。
他们还举例,现在大学生竞争激烈,找工作不容易,来这里做个教师,保你衣食无忧,还包吃包住呢。
这时,男友的姐姐在洗衣服,笑着说:“弟,以后这衣服就让姑子洗了啊。”我说,我不会做家务,也很少手洗衣服。
男友的妈妈赶紧打圆场:“没关系,以后慢慢学。”
我实在说不出口,我父母对我的培养是寄予了希望的。
我也是一个不甘平凡的人,而不想一毕业,就生娃带娃,在一个不适应的乡镇,做一份稳定而又没有挑战性的工作。
“快大四了,我打算考研。”我转了话题。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女人要早点生孩子”、“在这里当个教师,还不够好?”
“我打算有了足够的经济基础后再结婚,应该是28岁以后吧。”
这句话我本想说,却活活吞回了肚子里。
晚饭后,回到房间,我跟男友说了自己的想法,劝他和我一起到大城市,拥抱更多的可能性,赚更多的钱,给家人更好的生活。
他笑我太虚荣:“大城市有什么好?留在这里做个教师,这份工作退可安身立命,进可为国树人,有什么不好?”
我懂,我真的懂留乡教书背后承载的意义。
职业本身没有对错,没有贵贱,归根到底都是个人的选择。
只是,我们的选择不一样,我们的理想不一样,未来的方向不同。
我们未来要走的道路也是不同的。
回校后,我把男友给我办的健身卡、还有他父母塞给我的大红包,还给了他。
那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我们后来分手,他写过一封信,问是不是觉得他家太穷了,配不上我。
不是。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从他的角度来说,他的家人,甚至是他自己,都把我未来的角色设定死了,我融不进这种生活,勉强融进去,自己也痛苦。
这种贫富之间的距离,不是金钱就能拉近的。
几年后,我在广州工作,办公室外的大楼高耸挺拔,每天晚上,闪烁的霓虹灯映照着每个路人的双眼。
他打来了电话,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
“一切都很好。”
我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心中这样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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