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悲剧演员自诩的雷子,面对母亲冰冷的尸体,怎么也哭不出来了。
母亲是雷子最后的一位亲人。为了活计,雷子自小便与母亲为人哭丧,后来母亲得了骨癌,这个担子就落到了他一个人的肩上。一年里有320天都在做替人哭丧的活儿,至今也有20个年头了,他一直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东家也十分满意。每逢白事,十里八乡的人都来请他,说他哭得真切。
雷子的工作说易也易,说难也难。在接到活儿之后,先去跟家属打听逝者的生平事迹,因为这事儿不能干哭,得边哭边说,把死者这辈子的优良品质都说一遍。他既不能哭假了,让人笑话了去,也不能哭得太真,自个儿承受不了。
这一天,雷子在一个大户人家服务。他白衣素缟,净面愁容,哭丧的对象是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老项目,老行当,应该不成问题。可是当他跪在灵前想哭丧时,他只是掩面佯哭,扯着嗓子干号。他想起来了,这两天他的母亲因为癌症复发住院治疗,他心情不好,又没有时间,医生给他开的治疗眼睛的药吃完了,没有再去拿。由于职业的缘故,他的泪腺已经严重损害。医生告诫他:千万别为不必要的事情伤心落泪,否则可能双目失明。雷子心中苦笑,我天天落泪不是因为伤心,完全不是。但他没有告诉医生他所从事的职业。
泪水留不出来,雷子只好改为用动作,把掩面爬行的老办法使出来才勉强收场。事后,东家嗔怪他哭得太假,没有眼泪,让旁人笑话,丢了他大户人家的脸,将他的报酬减半。这将对他日后的业务影响很大。
雷子很沮丧。他不能不哭丧,母亲住愿的费用得靠他的酬劳支付,要是失业,一切都完了。想到这里,他走进走进一家药店,买下一瓶快速催泪的喷雾剂。他完全不顾医生的嘱咐了,他不能顾,他要顾他的母亲,顾他可怜的家。
但第二天雷子没能去哭丧,医院来了电话,告诉他说他的母亲癌症再度恶化,经抢救无效已经死亡。
雷子不顾一切直奔医院。他几乎失去控制。他的母亲已经合上眼,不再需要他去做那种泪流满面的表演了。他感到一种刻骨铭心的悲哀。他要为自己的亲人哭一场,就在这时,他看见医务人员对他麻木表情的疑惑,也许他们怀疑自己对母亲毫无感情,不然怎么会应了那句话----干打雷不下雨?
雷子抑制着内心的痛苦,到了洗手间,从口袋里掏出那瓶催泪药,往眼睛上猛喷。他明白,用了这种药,好比把一潭水彻底掏干,他的眼睛再也不用看医生了。但他喷得那么激动,那么忘情:多少年了,只有这一次是为自己,为母亲。
当他转身走出洗手间,来到亡母的跟前,医务人员立刻看到一个声泪俱下的男人悲惨的恸哭。
他们感动之余,无不慨叹:“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这下....”
恨泪不似长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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