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小雨同岁,也是同一年入学。我俩一起上学,一起玩耍,直到初中毕业。
夏天是我们最欢乐的季节,我和小雨一天到晚都在一起“疯”。拿现在的话说,我俩是“老铁”。爱听评书的父亲则说,我和小雨是“老孟不离老焦”。
暑假里,我和小雨一起爬树掏鸟窝、粘知了、钓鱼,捉青蛙……,去的最多的地方应该是村边的水塘了,太阳底下玩一会儿身上就冒汗,身上冒汗了就跳进水塘泡着,等身上凉爽了就爬上岸继续“疯”。反复地暴晒和浸泡让我们浑身上下黑不溜秋,像是从非洲来的。
都说“七八岁狗都嫌”,其实十多岁的孩子更讨人嫌,也更不让人省心。我和小雨一天到晚瞎转悠,没有我们到不了的地方,也会时不时地来点恶作剧、 搞点小破坏。毁坏了农具或是庄稼,就会招来大人的一顿臭骂。
不过除了玩,我们也会在大人的带领下干点农活,比如给玉米、萝卜间苗,比如给棉花抹杈,比如给农作物追肥。给玉米追肥的时候,大人刨坑,我们负责把化肥撒到坑里。这样的活儿,我们觉得好玩,干起来也很卖力气。
当然,每天必须要做的还是割草。到了下午日头不太毒的时候,我们就要挎上筐拿起小镰刀,沿着路边、沟渠,或钻到庄稼地里,割一筐青草,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把青草送到饲养场去。那时大家都习惯把饲养场叫做工棚,是生产队存放农具、种子和养牛养猪的地方。送去的青草由饲养员专门负责验收、过称、记账,后由队里的记账员折算成工分。我和小雨割了好多年的草,但自己从来都没有记录割了多少草,也不知道挣了多少工分,甚至有没有给工分都不知道。我们只是把割草当成任务去完成,给没给工分我们并不关心。
三伏天的下午是很热的。我和小雨挎着筐出去,并不急着割草,一般都是先跳到水塘里泡一会儿,再跑到菜园里摘一些黄瓜西红柿,拔几棵小葱(不管是谁家的,看着好就摘),在水塘边找个涝泉子洗干净,一边吃一边喝泉水。吃完了,喝饱了,跳到水塘里再泡一会儿,才去割草。
小雨贪玩,有时候天快黑了筐里的草还不满。这时候小雨就开始动脑筋、想办法了,他会从水沟边上抓些泥巴,用青草缠起来,塞到筐里靠近底部的地方,或者干脆摘个不大不小的南瓜放进筐里。过称的时候,害怕被发现,待拿着秤杆的四老爷爷喊出斤数,小雨就忙不迭地拿起筐,把里面的草往大堆里倒,到一半的时候他会用手捂着青草,把那个圆咕隆咚的东西小心地压到一大堆青草里面,就怕一不小心让那玩意滚出来。
四老爷爷把青草抱去喂牛之前,都要先用铡刀切碎,再掺上一些干料。有时候青草里有石头,就会把铡刀的刀刃给磕坏了。第二天再去送青草的时候,四老爷爷就用食指点着我们的脑袋,发落一通,说到激动处,花白胡须一翘一翘地。但四老爷爷从来不打小孩子,顶多骂几句“小兔崽子”、“小鳖羔子”,事情就过去了。
那次我和小雨割草来到一个小渡槽下面。发现渡槽下面有个蜂窝,蜂窝不大,只有一只黄蜂在上头。小雨想摘下那小蜂窝来玩,就拿起镰刀向蜂窝靠近,他想先把黄蜂砍死,再摘下蜂窝。显然,我俩都没预料到“捅马蜂窝”的后果。小雨刚举起镰刀,那黄蜂就迅速发起反击,“嗡”地一声直奔小雨的头顶飞来。小雨一扭头,用左手护住脸,想躲开攻击,那黄蜂就落在他脖子上,狠狠地蜇了一下。小雨“嗷”地大叫一声,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见此情景,我马上把小雨拉到一边,自己紧握镰刀冲了上去。小雨吃亏了,我可不能坐视不管。结果是,和小雨一样,我被蜇着了肩膀。过了好一会儿,那黄蜂早已不见了踪影,我俩还各自捂着伤口蹲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后来,我和小雨都大了,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每次见了都非常亲热,一起坐会儿,或站在路边说说彼此的近况,啦啦小时候的事情,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那些年我在家的时候不多,小雨对我的父母很是关照,甭管大事小事只要跟他说一声,不管多忙他都会放下手里的活儿,先把老人的事情处理好,从来都不含糊。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我跟小雨见得更少了,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面。有一天在医院里,我很意外地见到了小雨,他看上去苍老了不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在走廊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动着,很吃力的样子。一问才知道,忙完秋之后,他的腿突然疼起来,药用了不少但不见好转,就来到了这家医院。问明白他要去的科室,我搀扶着他乘电梯到了四楼,看了医生做完检查后,又一起乘电梯下到一楼取药。就这点小事,竟然把小雨感动得不得了,一再说要不是碰到我,他都不知道怎么上到四楼去,因为他不会乘电梯。
我不明白,小雨为何变得这么客气起来,这让我心里隐隐作痛。看着小雨,我鼻子酸酸的,两眼湿润,强忍住眼泪没有流下来。
小雨越是那么客气,越是一遍一遍地说感谢的话,我心里越是难受。那一刻,在我的大脑里再也寻找不到儿时的感觉,哪怕一点点。
岁月真像一把镰刀,收割了我们的童年,也收割了我们少时的纯真。如今的我和小雨,只剩下一脸的褶皱,满头的白发。我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到童年了。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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