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夜里来个枇杷仙
月色如珠,初夏夜微凉,虫鸣声渐渐微弱,像是被花香迷得昏昏欲睡。
凌蕉儿正在伏案疾病,准备考果州的林业职官。
今年果州破天荒的招募女学生,名额不多,三个县,收二十四个女学子,上完两年的学业培训,直接提供官职。
她想考,考中便是拿俸禄,能营生的人,不必依附他人。
忽然,一阵带着枇杷香凉风吹来,灭了蜡烛。她正欲起身关窗,传来敲门声。
她借着月光,不紧不慢地找到火折子点燃蜡烛,才慢悠悠的问道:“谁半夜这般无理?”
“咳,我刚下来的时候太激动了,不小心灭了蜡烛灭了,请见谅。”
“敲门何事?”蕉儿之所以这么淡然,一则是因为她性格本就如此波澜不惊,二则是他们果州半夜有怪风吹蜡烛,怪客借宿,犬兽敲门实在不稀奇。
“蕉儿,你当年差点拧断我的脖子,你得给我补补。”此刻,一陌生男子正拽着她的裙角,笑的十分真挚。
“你是谁?怎知道我的名字?是怎么进来的?”蕉儿问完话,看向门外,门关的严实。
“我是你爹凌向风和你娘徐户莲认定的郎婿,自然知道你的名字了,我叫卢枝。”
“虽然我朝风气开朗,但你夜闯闺房,胡言乱语,饶是不合规矩。”蕉儿将衣裙从他手里拉回来整理好,站到一边,神色不悦。
“我口渴,进来讨杯水喝。”他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顺手拿起水壶,倒了杯水。
这人竟然知道爹娘名字,从红月州搬来后,这单狐山脚下的邻居都喊他爹娘蕉老,蕉娘。真名一直不曾外说过。
再细看眼前的男子,样貌俊美,身穿浅杏色圆领便衣,腰间束一墨色玉带,手握着一把黑羽毛做的折扇,脚穿浅褐色六合靴,看着也不像痴傻之人。那他为何说此话?
蕉儿心中疑惑。
“你也不必想了,我来帮你回忆,你可记得你小时候,随着爹娘去红月州拜访友人,山脚下见个枇杷,你本想摘下,但是你年纪小拧不动,就说:“这果子有些丑,罢了,不吃了,于是放过了我的脖子。”
“就是连接我和树体的根蒂。”卢枝拿着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脖子,笑的云淡风轻。
蕉儿想了想,自己平日里却有这个坏习惯,走在路边,看到幼小的犬兽,总忍不住要摸一摸,之前还招惹过一只狐狸,两只小狗蹲在她屋前不走。
她自小是便随着种植果林的爹娘,研究瓜果林木,路边看到野果子,爱摸一摸,闻一闻,甚至尝一尝,也是有的。
至于到底有没有摸过眼前这个自称枇杷的男子,她属实没有印象了。至于评价果子的品相,倒也正常,毕竟长得喜人,她是要选来做种子的。
但爹娘现在云游山在外,她也不好求证。又是儿时的事情,她也记不太清楚。
她也常听闻果州有精怪和仙人,她隐约记得小时她和小动物说过话。不过长大了,她就当那是儿时的幻想。
她总告诫自己与其追求那些仙法道术,倒不如考取官职或者经营商贸,做些实事,免得吃了古怪丹药,白白耗费生命。
“我修炼了六百多年,第二天就要修炼成人形了,你那么一拧,损了我的元气,我又得修上百年。”
卢枝拉回了蕉儿的思绪。端起瓷白的杯子,不紧不慢喝了口水道。
“那我当时要是摘下你,吃了你,你会怎样?”蕉儿随口问。
“我就要重新长脖子,结果子,再修炼几百年,还要担着被人摘掉或被野兽吃掉的风险。不过你我两家本就是故交,我也不同你计较了。”
她沉思片刻:“难不成果子修炼可能被路人摘下来,也算作劫数”?
随即朝着卢枝深深的作了一揖,道:“蕉儿年少无知时贪吃,险些酿成大错,还望公子海涵。”一身青衣,长发如墨,高高束在脑后,没有任何发饰,眉眼清秀。
卢枝看着他呢喃道:“蕉儿长大了。”
又忙向前扶起蕉儿道:“无妨,不过你摸了我脖子,在我们枇杷界,我就算失身了,所以我来以身相许。另外我的元气也因你拧我脖子受损害了,你考完试,得给我做些果香馒头补一补。”
他望着蕉儿,笑得很是真挚,眼里蕴满了期待。
“这位枇...这位卢公子,你说了一通,是来找我报仇的?”
“我是找你报恩的,报你的不杀之恩,也是找你讨债的,讨你的招惹之债,反正以身相许这回事,本身就是说不清讨债还是报恩呐!”
他说着又拿那黑羽毛的扇子敲了敲她的肩膀。
蕉儿杏眼微睁,将他打量了一会,抬手将他的胳膊推开道:“饶是你急着婚嫁,又无家可归,也不必编造这么个理由诓骗我。”
“男儿当自强,你若有谋生的路子,那便做你的事,在这里装精弄怪的,还要嫁娶,可不害臊。”蕉儿面色泰然,看不出喜怒。
“我真是枇杷仙啊!蕉儿,你怎不信我。”
随即,他伸出手,手心平白的长出一颗橙黄色的大枇杷,还有香味。委屈地盯着蕉儿道:送你吃,你不是偶有咳嗽嘛?这个止咳。
蕉儿本就是个性子淡薄,为人耿介的姑娘,看他这般态度,也不好发作。她起身走到窗口,转过身道:
“我听闻,我朝动物不许成精的?抓到就要被煮了吃。”她岔开话题。
“我是果子啊,而是成的是地仙啊。”
“何况你爹娘不也...”
“也什么?”蕉儿追问。
“不也,也见过地仙嘛?他们没同你说?”他说完拿起杯子,作态喝了口水。
想来,他爹娘临行前确实是叮嘱她,若是遇到仙啊怪的,不必惊慌,爹在她身上放了护身符,能保她安全。难道他们早知道,自己会遇到眼前这位卢公子?
难道就因为自己家里是种果林的,所以会遇到果仙?这月老搭线未免有些草率和懒惰吧?
不过人同仙在一起,是不是能更好地了解这些树木果子呢?蕉儿想到这些,不禁有些好笑。
想来她身份普通,家里最值钱的也就是几片果林,这仙家对她若另有所图,恐怕是个亏本买卖。于是她也卸了几成防备和敌意,便又坐在了书桌旁。
“既然你真的是枇杷仙,那就过段时间等我爹娘回来,再来吧。这么晚了,请你自便吧。”她做出请的手势。
“蕉儿,我才修炼成型,便来找你,并无落脚处。”卢枝转过身子,懒懒的斜坐在蕉儿的书桌前,望着她眼神也暗淡起来。
“那你便自力更生,找到落脚的地方,总归不能睡我家。”
“既然你不喜闲人,那我去考取武职可好?我见你想考的是上林署下设的林业职官。”
“我考个武职,将来与你相配。我知你同其他女子不同,不愿依附他人,也不愿他人依附于你。”
卢枝这般坦诚,只因枇杷界的男儿,向来都是如此简洁。认定了,便要坦荡心迹。
“你怎知道我要考林业职官”蕉儿越发疑惑。
“你看,我在那枝头挂了许久陪着你,莫说你要考什么,就连你夜里说什么梦话,我也知道。”卢枝指了指窗外的一颗井口粗的老树,挑着眉看她。
蕉儿心下一热,竟有一丝害羞,怕自己的窘态被这眼前人看去。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仰着头看了看窗外,月色尚好,照的那棵树的皱纹此起彼伏,窗外的蛙叫声敲着鼓点在四下撒播。
“自你爹娘要出门云游那几日,我就一直在你窗户口守着,怕豺狼虎豹闯入你的木屋。”
蕉儿走到梳妆台前,自红木抽屉中摸了一翠绿色的水滴形小瓶子,带着果香。他放在卢枝面前道道:“我自幼习武,遇到恶兽也能自己挡一挡。又常到山林采果子,还有秘制的迷果药,可迷晕鸟兽。”
“不过还是谢谢你。”
那日爹娘说要外出云游带着凌蕉儿,她却不愿,说要留在家中读书考官,学更多更专业的果木养护知识。卢枝也都听到了。
蕉儿的娘和爹一直都是彼此依靠,相互有所长,母亲善养果树,父亲善养花草,父亲善诗歌,母亲善舞剑。他们谁也离不开谁,也不曾依附谁,可谓真正的神仙眷侣,蕉儿也喜欢这样的生活。
至于婚嫁,虽然她已过了桃林年华,倒也不是十分在意,毕竟自己种植果林或是考取功名都可安稳余生,只是若有良人相互扶持,自是妙事。
蕉儿又回到书案上,托着腮思忖良久。
“蕉儿,你在想什么?”卢枝走到她身后,又用那黑羽毛扇子轻轻敲了敲她肩膀。
“没什么,你当真没有落脚的地方吗?”蕉儿转身,神色很是严肃。
卢枝自顾走到门前,打开门,望着单狐山道:“我刚成仙,对这人间并不熟悉,我尚是果子的时候,你爹和你娘常去红月州,所以与你家交好,我在人间也只认识你,所以这就来找你了。”
蕉儿心道:“也罢,反正爹和娘时不时还会收留晚间上下山的柴夫,僧人,以及一些颇为乖巧懂事的灵狐,小犬,也不差一个大枇杷了。”
蕉儿拿起那玉瓶,起身走到门外转身道:
“你我姑且算个故友吧。今晚你就睡着我旁侧那间木屋里。”她顺势指了指院里一侧的木屋。
“嗯,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微微笑了笑,朝蕉儿行了礼。
那模样,十分儒雅。卢枝已苦等枇杷界的百年,也不急着今晚了。
蕉儿见他这般礼貌,不免好笑。“这会倒客气起来,刚刚进我屋里,到不讲礼数。罢了。
蕉儿把那小玉瓶子递到卢枝眼前,卢枝接过垂目看这瓶子,蕉儿抬手轻轻扫过卢枝的脖颈。
“给迷果便给,你怎又趁我不注意,摸我脖子?”卢枝抬头扶着脖子望着蕉儿,有几分惊喜,又几分不敢相信,到显得被蕉儿轻浮了。
“有虫子,我顺手把虫赶走。”蕉儿忍着笑,一本正经道。
“你莫要再说,快去休息吧,屋里一应俱全,我还得看会书。”
卢枝捧着瓶子迈出门,摸了摸脖子,一道暗黄色的碎光飘过。他摇了摇头,皎洁一笑。
2、仙子求婚得考试
第二日,鸡鸣,天微亮,云薄薄。
蕉儿已经摆好好米粥和咸果干,果香馒头。快到辰时却不见卢枝,她正要去敲门,却见卢枝从院外走进来,身后两个陌生男子抬着一个大木盒过来。
“蕉儿你在等我嘛!”卢枝一边引导两个抬框人往屋里进,一边笑着同她打招呼。迎着微光,模样比夜间看起来更加俊朗。
木箱放在屋内,他便递了碎银子,与两个陌生男子道谢,便见那两名男子笑说:“卢公子待夫人真是贴心,那我们就不打搅了。”
蕉儿正要澄清,他们作了一揖,便转身走了。
卢枝抬起黑羽毛的扇子道:“好蕉儿,你昨晚竟然在我最脆弱的脖子上洒迷药,害得我起晚了,这才耽误了时辰。”
“蕉儿将双手背在身后,正色道:“我怕你睡不惯那床,所以给你涂了点安眠养神的香,毕竟你作为果子,平日都是挂着的。”
“想不到你看起来一本正经,背地里却...罢了,不与你计较,你看看这个。”
只见他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放了四个镶枇杷花的小盒子,他一一打开来,一盒是药瓶,一盒果味糕点,一盒是枇杷金片,盒是珠宝首饰。
“我挂在树上时,见你偶有咳嗽,所以特意制了这止咳的甜糕。还有那盒药物是红月州的药仙秘制美容药丸,其余的是我送给心仪姑娘的见面礼。”
卢枝敲了敲她的胳膊,又挂上那副分不清善恶的笑脸,等着蕉儿答话。
“嗯?不对,你之前都是挂着的,为何昨晚要住在我家屋里?继续挂在树上不行吗?”
卢枝一时间没料到她说出此话,愣了一会,随即咳了咳,又换上那真挚的笑脸道:“近来天气渐热,外边蚊虫多,偶尔还有蛇攀上树,我委实是住不得树上了。”
蕉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卢公子,谢谢你的礼物。”
介于昨夜,她确实有失待客之道,出于自己的人身安全,对他下了迷药,是故,她此时说话,语气软了几分。
卢枝见她并没有排斥自己,不竟心中喜悦。
他做枇杷时,便苦巴巴等了蕉儿许多年,一直害怕蕉儿被别的公子看上,好在蕉儿住偏僻的山脚下。如今她长的秀美,学业用功,将来考上官职,可就不一定不被抢走了。
“蕉儿,我怕你考取功名的路上,被哪位公子看上。”
“......”
“你想的过于长远。”
“我是真心,想与你结为夫妻。”
“另外,两位前辈,也认识我,他们知道我对你的意思。你爹的枕头下方给你留的书信言明了此事。”
蕉儿觉得今年果州的单狐山脚下离奇的事情委实多了些。
“那你便先吃点早饭吧,一会凉了。我去拿新看看。”
蕉儿给卢枝盛了碗粥,便走向爹的房间。
她倒想看看,这仙又能耍什么无奈手段。
枕头下,果真有封书信,笔记是母亲的,墨香是父亲特有的蜜桃味墨水,按说假不了。
蕉儿:
此刻那位卢公子已经站在你面前了吧。卢公子的爹娘与我们家的确交好,你年幼时,他们还救过我和你爹。至于原因,等时机到了,你就会知晓。
后来我们移居果州,与他们便少有联络。有一年,我们去红月州拜访他爹娘,你恰巧在他家附近救了他,这孩子便对你有意。
大约一月前,他找到我和你爹,颇为诚恳的请求我们与你相处的机会,恰好我与你爹想出去云游,你也不愿同我们去,我和你爹索性让你们自己相处。
家里的老仆人和果林的护工,我们也特意放了假,免得有人传口舌,果林我与你爹临行前也打点好了,你专心学习就好,这些我们走之前也与你说过。
卢枝我们也看着长了好些年,心性颇为善良,家世清白,他论品相才学,都不错 ,我瞧着他与你也有几分缘分。
只是不知现下卢公子是否符合你的心中所想。要如何选择,全凭女儿自己的意愿,不必考虑我们的感受,我和你爹只希望你幸福。
你自幼习武,你手腕上的玉镯子,便是你的“护身符”,所以我们并不担心你的安危。
即颂近安。
蕉儿叠好信,摸了摸手腕上杏色玉镯,爹在她10岁左右送她的,她一直带着。
娘还是把选择权交给自己,让她很是安心。只是信中一些疑惑未解,譬如说她救了卢枝,她不是差点拧断他脖子吗。
卢枝递来茶水,还将凉了的馒头拿去蒸热了,递给蕉儿。
“蕉儿,你不必担心,若是你对我无意,我也不会强迫你。只是若你有意,我想在你这讨个安心,也好认真考那武职。”
蕉儿有几分疑惑,一时间觉得无法理清。她救过他?他的爹娘救过她的爹娘?蕉儿心想:世界真小,缘分果然就是一个兜兜转转的圈。
“ 我娘说我救过你,是你尚未修成人形的时候吗?”蕉儿捡了个疑惑发问。
“我知你心中百般疑惑,等你考完回来,我定一一解答。”
蕉儿颔首,不再多言。她想着,既然爹和娘认识卢枝,那自己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薄薄的梨花飘满山脚,卢枝觉得以人的眼睛去看这世界,却是另一番美。
蕉儿让卢枝住下了,那便是对他并无恶意,或者说有几分好感。
卢枝每日早晚间将枇杷膏和花茶端在蕉儿的书案上,然后在不远处托着下巴看她一小会,便自己回去习武,偶尔捧着书,在院前踱步。
在做饭和吃饭时间和蕉儿说些他修炼时遇到的趣事,还有他的其他几个枇杷仙的婚姻。
偶尔还告知她一些养殖果木的知识,蕉儿觉得,神仙活得比她久一些,所以知道得多些。
许是自小在这果州听多了神仙和凡人的情爱,自己遇到了,也不惊讶,只希望卢枝随着能在她活着的时候,与自己好好相处,她若不在了,那便随他自由。
蕉儿自记事起,就被爹夸赞懂事豁达。蕉儿觉得是因为爹娘给了她很多安全感,所以她对这世间许多事没有执念,也活的随性。
每日被各类果膏养着脾肺,蕉儿的咳嗽也好了不少,肤色更是白净。多日相处,两人也渐生情愫。
某日,卢枝问蕉儿自己是不是该去开个药馆子专卖什么冰玉美人药膏,让女孩吃了都肤色好。
蕉儿将碗筷摆好,开口道:“也好,只盼往后你被宫中贵人、官家小姐请去研制药丸时,莫要被她们吸了仙气。”
“哈哈...蕉儿,你的想法,为何如此的...嗯...”
“怎么?”
“长远,长远。”他押了口茶,才缓缓开口。
“嗯,我朝女子最爱研究发肌肤光洁的法子,你的果糕如此好,你自会被她们盯上的。”
“我竟瞧不出你是吃醋还是看我笑话。”卢枝盯了她好一会,才笑吟吟道。
“吃饭吧,凉了不好吃。”蕉儿又恢复一本正经。
“好。”卢枝也配合她的语气,严肃地端起碗。
3、红耳鹎引战揭身世
转眼便到了考试时间,蕉儿爹娘云游归来的第三日,卢枝便和蕉儿带了两个侍从到万华城赶考。
香樟树叶簇拥着风,发出细微的哗哗声,日光温柔。
马车上,“你打算考什么样的武职?”蕉儿身穿蓝色便装,长发高高束在脑后。
“嗯,考得太高了,怕引得官家姑娘注目,太低了呢,便配不得你。不如当个从五品的游骑将军,将军配美人,古来皆佳话。”
卢枝将那羽毛扇子拉开,朝着蕉儿扇了几许凉风。
蕉儿不禁笑了笑,想来武举考试对他来说不难,大小是个神仙,偶尔观他舞剑,气势凛冽,与平日温和的样子差距颇大。
“你为何笑,担心我考不上?”卢枝将黑羽毛扇子拢在一起,敲了敲蕉儿的腿,神色轻浮。
蕉儿推开扇子道:“并无,只怕以你的模样,即便是做个游击将军,也会有姑娘追随。”
“你竟会吃醋,我可真是要开花了。”卢枝笑得有些促狭。
“......”
“话说你这回考了林业官职可有其他想法了?”
“无,我只会种养果子,也只想做好这件事,若你有空,我们一起做些美容养颜,止咳明目的果糕托爹娘卖给姑娘们,也是一举两得的事。”
他听到此话,眼眸一亮,笑的人凉爽畅快,白衣衬得他格外不染尘埃,到真像个神仙。
“还是夫人你思虑周到。”
“卢公子,你可否注意言辞?”见蕉儿面有愠色,卢枝忙收了笑,作揖道歉。
蕉儿也不多言,自袖口拿出一块蓝紫色的帕子,上面绣了一朵杏色的枇杷花。递给卢枝,示意他擦擦汗。
卢枝见状,颇为惊喜地开口道:我前些日子习武,手肘疼,你帮我擦擦吧。
蕉儿本欲拒绝,谁知马儿突然受惊发出一阵嘶鸣后,猛然停下,蕉儿跌在卢枝怀中,惊得几声咳嗽。
卢枝忙将她扶好,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面露心疼。
便听到男子粗着嗓子喊道:“小枇杷,你竟然躲到果州来了!害的爷爷好找!今日,我便拧断你的脖子,报我落羽之仇!还不从那车里里滚出来受打!”
卢枝掀起帘子起身正欲出去,又回头道,“蕉儿在里面别动,我去会会旧人。”
看神色,恐怕是不好处理的事。这还是几个月以来,蕉儿头一回见他如此郑重的语气。
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红耳鹎精怪,身穿黄褐色的袍子,头顶带着黑色羽毛,眼睛两侧涂了浓厚的红色眼影,眼睛圆且黑,手中还拿着一颗大枇杷。
“秃鸟怪,我不同计较你做的卑劣之事,你竟还有脸来。”卢枝立在马车前,手中握着黑羽毛扇子,轻轻敲打另一只手心。
“这男子样貌倒还过得去,比卢枝多几分匪气,不过火红的眼妆太浓烈,妆面不和谐。大热天还带了几撮假的黑羽毛在头上,莫不是我朝新发型,毕竟我朝夸张的发型颇多,如此倒也不算稀奇。”窗帘后的蕉儿从外形上打量他。
此刻两人的侍从也从另一辆马车下来,卢枝叫他们上到蕉儿马车里互相照应。
“当年我见你香甜可口,不过想尝一口罢了,那小蕉用着金袋子包着你,却损了我百年修为。”
红耳鹎指了指马车,仰着脖子道。
“那是你咎由自取。”卢枝并不看他,慢悠悠将扇子扯开又折起。
“我不过是毁了她的一片果林泄恨,你就拔了我羽冠,还拿去成做扇子,你简直是暴殄天物!”
红耳鹎气冲冲的说完,咬了口枇杷,随即丢在了地上。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对她做了什么?那日我真是轻饶了你。”
语毕,卢枝振袖飞起,手中的黑羽毛扇子便化作一把利剑,直直的朝红耳鹎刺去,白衣随着剑气而动,落叶纷崩,剑风极快。
红耳鸭见状,面目忽憎,全力躲闪,但见那落了剑气之处,硬生生裂开一道半米深的口子。
红耳鹎则变出一把造型及其独特的长剑,剑口处是两片微微张开的口子,一剑刺上去,对方身上能着两处伤口。
蕉儿这时便明白,这来找卢枝报仇的是一只红耳鹎鸟怪,红耳鹎素来爱食枇杷,卢枝怎会与他结仇,她心中不免疑惑。
他们斗了片刻,林中阳光刺目,好在树叶被两人斗法带出疾风,并不燥热。
但此时卢枝战的有些吃力,嘴角已经出现了血迹。因为离得远,蕉儿看的不是很清楚,此刻她的额头已经冒出细密的汗珠,心下无限焦急。
两人剑法带着各自原身的光晕,眩的蕉儿脑子疼,不断的闪过一些令她陌生的片段,蕉儿扶着额头,起身下了马车。身后的侍女,急切的劝着她别动,劝不住,也跟了下来。
红耳鹎越攻越猛,剑直冲卢枝额头,那鸟怪扬言要掀掉他的头皮,刮了他的头发,卢枝眼看着就要落了下风,肩膀已经中剑。
“想不到数月不见,你长进如此快?”卢枝有些吃力的发问。
“我不过吃了你族几颗小枇杷精补补身体。”
卢枝闻言,眉峰一紧,一个翻飞,剑气中迸发蓝色火光,剑光刺中了红耳鹎的胸口。
“想不到你竟如此卑劣,吃了同是修炼的小精怪,有违天意,破了善缘,那你便过不了这飞升的天劫,你此身只能是精怪了,做不得仙了。”
“你瞧不起吗精怪吗?还是你觉得,精怪的品流比不上地仙?”
“是你自轻在前,莫怪我薄情。”卢枝周身气息十分凛冽,眼中蕴满冷漠。平日那个温和风度的卢枝此时像个久经沙场的战士。
“论法术,你在我之下,是仙又如何?今日你怕是不能同马车里的姑娘逍遥世间了。”
红耳鹎笑道,胸口的血浸染在褐色衣服里,并不易见。
卢枝虽不是至善的仙者,但也不招惹是非。作为仙者,不必有普度众生的善,但须得守这天地理法,不招惹,不滥杀,自持自重,否则便做不得仙。
当年红耳鸭先动嘴要吃他原身,夺他修为,又来琢他的金袋子损了自身的修为。
卢枝欲修成仙,便当是仙路磨难,不想与红耳鹎计较。
奈何红耳鹎竟去招惹蕉儿,将蕉儿的胳膊啄了几道口子,还怂恿恶熊吃了她增长修为,幸亏蕉儿爹娘及时赶到,蕉儿又有仙泽庇护,否则真不敢想后果。
红耳鹎伤了蕉儿还不够,又毁了她精心种养的果林,硕大的芒果,清甜的橘子,一夜之间全部果目全非,果肉外漏,果皮纷飞。
一想到蕉儿胳膊上那几道深深浅浅的口子,还在果林前伤心掉泪的场景,卢枝的眼中怒气升腾,手中的剑花迸射,不断飞向红耳鹎。
“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吧,我今日就算拼了半身修为,也要将你打回原身,重新洗涤你这满身的贪怨,也算对得起我的身份。”
卢枝悬在半空,天上云墨团似的滚滚向前,将他的白衣也染了几分墨色。将剑立在胸前,口中念着仙诀,那剑流出蓝光,顿时排开,排成十二只剑,不停地飞旋,蓄积力量,随即刺向红耳鹎,剑气老成,叶子哗啦啦发出凶狠的掌声。
红耳鹎见他开启了狱法神阵,是地仙里拼修为的仙阵,有刺穿山海之力。其阵若是与敌对阵片刻,自身将耗大半身修为,对方也会修为尽散。
“如此拼命,也真是年轻气盛!。”红耳鹎恨恨道。
随即双手蓄力托举,也拿出拼命地架势,自头顶冒出十八只长剑,每把剑身长满羽毛状的刀刃,一字排开,天空闪起惊雷电光,接着刀阵直直的升到自卢枝上方,齐齐往下坠。
刹那间,飓风刮起,路边的绿叶纷纷四处飞溅,片片如刀。
卢枝肩膀的血已经将那白衣服染红了一大片。
蕉儿见状,心下越发焦急,顾不得周身的树叶飞的满身的血痕,朝着卢枝跑去。
蕉儿接近阵法那层蓝紫色的结界时,头痛瞬间蔓延全身,仿佛要撕裂她的身体。
她望着那剑朝卢枝下坠,又满身疼痛,不禁发出哀号,竟硬生生将自己周身拖了起来,刹那间她抬起双手,挡住了那剑阵,手腕上杏色的玉镯,顿时震的裂开来,弥漫出蓝紫色的光,围在蕉儿周身,她感到身体仿佛百剑刺痛,一时间头顶天雷滚滚,光源俱灭。
神志恍惚之时,蕉儿听到卢枝撕心裂肺地喊她的名字,声音竟然比雷声还要响些,一圈圈的围绕在她耳旁,她听着那喊声,一时间忘了疼。
良久,她感到眉心作痛,身体轻了许多并往下慢慢地下坠,像是掉在了软绵绵的云上,她微弱的掀开眼,原是在卢枝怀中。
他周身散出淡淡果香,很是好闻。他的眼睛发红,满身绿叶,满面泪水,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
她笑了笑,眼泪都笑出来了。她心道:“卢枝哭时和小时很像。像那次她从红耳鸭嘴下将他救下时的模样,哭的认真。”
平日对他太过客气,此刻蕉儿只想逗乐他。
“你诓骗我,原是候我救了你,而不是拧你脖子,我记起来了。”虽然声音微弱的似乎没发声,但还是给了卢枝莫大的安慰。
卢枝挤出一个安慰的笑脸,将蕉儿又抱紧了几分,轻轻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蕉儿此时觉得,月老搭线也不算太草率,便睡了过去。
4、两个小仙果本有缘
那年,小枇杷还是个圆圆的黄枇杷果子,再修炼个枇杷界里的上百年,就能化作成年人形,若是不做坏事,根基聪慧的,过了天劫,便可成地仙,逍遥世界千百年。
那日阳光薄薄的盖在枇杷肚子上,他汲取山间灵气,散发果香,还为林间小动物们指路找些烂果子,也是个性子活泼,惹人喜爱的枇杷精。
可是偏偏精怪们也有性子顽皮,偷懒取巧的,比如这只红耳鹎,他比卢枝多修炼了些年岁,也快修成人形,加之本就会飞,便不得安生,那日他四处飞时,见卢枝这只枇杷长得好,便要来啄。
那么多果子,偏发现了这颗正在修炼的枇杷精,况且红耳鸭精怪要是啄上几口,卢枝的修为可就得折损百年。
小卢枝扭动圆鼓鼓的肚子,借着树枝的力摇来摇去的躲这红耳鹎,红耳鹎越发着急,发现了枇杷精是个修炼的小精怪,更是兴奋,卯足了力气要啄一口。
终于小枇杷力气耗损太多,肩膀处被啄了一块肉,疼得他直掉眼泪。
本想挂在母树上修炼,可在直接汲取母树灵气,养的仙根要稳当,成人形时也会更加健康。
不料被鸟怪欺负,正绝望之际,忽然见一根青竹搭在他的脖间。
一个小姑娘,正拉着他挂着的那串树枝往胸前去,动作极其小心。而红耳鹎正骂骂咧咧的逃窜。
卢枝绝望了。
他想,若是被鸟啄几口,顶多是损了百年修为,再修百年就行。
若是被眼前的小姑娘吃了,她只不过落了个肤色美,自己便要从一颗种子从头再来,那就是好几百年或是上千年。
正要大声哭时,只听那小女孩开口道:“娘,这只小枇杷精肩膀受伤了。”说着便自袖口掏出蓝紫色的玉瓶,往他的肩膀涂抹药膏。
小卢枝这才缓过心神,抬眼打量这小女孩,她着青色便服,梳着回鹘髻,脸蛋稍圆,肤色白净通透,圆圆的眼睛,身材不算多瘦但匀称,柔顺光泽的头发散了几丝在脸颊,添了几分柔媚。
小姑娘将青色的竹竿交给身后的人,卢枝顺着看过去,才发发现不远处站着的,不正是他爹娘的故友,两位也是修炼上千年的地仙。原身是香蕉树与黄蕉树。
两位长辈正冲着他微笑,他便用小小的灵体道谢。
“爹,我与他有缘,便把我的金袋子给他包上吧,这样便可护他不被那红耳鹎啄了。”
小蕉儿稚嫩的脸蛋上染上几缕杏色的光,白嫩的小手拿着一块蓝紫色紧口袋子,散发着淡淡的果香,还有几缕灵气,轻手轻脚的包在了卢枝的身上,也包住了小枇杷的心。
“你长的这样圆鼓鼓的,颜色又好看。怪不得这红耳鹎要来吃你哦。不过有了我的金袋子,它以后都不能欺负你了。”
语毕,她用那白白的小手,拍了拍卢枝的肚子。
卢枝急的不轻,忙要拒绝,怎奈蕉儿修为太低,听不到他自原身里发出的声音。他望向蕉儿的爹娘,他们却笑盈盈的默许了,并告诉他,这次来正是来拜访他爹娘的。
后来那红耳鹎再折回,想强行吃了枇杷,金袋子护主,红耳鹎被蕉儿的金袋子伤个不轻。
每个化成人形,孕育仙果的母树,只有一个金袋子,这袋子便是用来护着仙果子被虫鸟吃精怪伤者的。
果树成人型以后,原身还留在原地供养树上最具仙根,最聪慧的小果子修养。
只是不巧,养卢枝的原体,灵气太旺,养出了个双生的果子,他作为哥哥,自是把金袋子让给娇弱的妹妹。
等到蕉儿和爹娘到了卢枝家里,一行人聊到此事,蕉儿却不理解:为什么同是果子,年岁也一样,自己却已经化作人形,而小枇杷却在树上修炼。
卢枝的爹娘告诉她:“因为卢枝性子强,不愿爹娘度修为给他,所以要在树上修炼,这样修成人形,仙根稳,灵气足,身体康健,法术也要修炼的扎实,往后千年他再接仙果,也能有慧根仙缘。所以虽与你同岁,却还在树上。”
蕉儿眨眨眼,看向爹娘,想知道自己为何和那小枇杷差不多大,却已修成人形。
两个活了几千年的蕉仙,此刻有些难为情。
蕉儿本是红月州唯一一颗仙根慧果小香蕉,结出果子那一刻,隔壁山巅的果仙们都来道贺。爹娘喜悦的不得了,十分娇惯,小果子长的讨人喜欢,方修炼到凡人的9岁时,周身汲取许多仙气,慧根极佳。
某日,一个修炼千年的熊怪贪玩,差点扯破蕉儿的金袋子,拧断她的脖子。两颗老蕉仙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惊吓,于是商量着给蕉儿度修为,助她快成人型,再慢慢修炼仙根。
于是蕉儿过了九岁生辰,两个蕉仙便寻了块宝地,给蕉儿度修为,险些将自己的命搭进去,幸亏卢枝的爹娘赶来搭救。
于是,九岁时,蕉儿便有了修了人身。此法纵然是溺爱了些,但不违规,只是度修为的身子比母体养出了的身子要弱,所以蕉儿常常咳嗽,刚成人形时眼目也不清楚,为了蕉儿的身体,两个蕉仙才搬到灵气聚盛的果州居住。
第二年,蕉儿十岁,身体养的差不多了,爹和娘便带着她来拜访恩人,那一回,可巧在路上遇到了正在树上挂着的小枇杷卢枝,于是救了他。
怪就怪他们果子界的仙怪们圈子太小,月老牵红线索性就喜欢把这些兜兜转转的人绕在一起。
要说蕉儿为何不记得自己是个地仙,那得从她得知自己是被度修为化作人形说起,她得知挂着的枇杷卢枝小公子,那般坚强,自己却靠着爹娘的修为,有些愧疚,有些委屈。
她愧疚与自己的爹娘为自己差点没命,委屈是自己本该和同龄的果子一样稳当的挂在树上修炼,却因走捷径修成人形,且千年以后,极有可能不能孕育其他果子,颇为委屈。
默默地哭了许久,咳嗽的毛病也加重了,终究还是仙根不稳当。
于是在四位地仙的商议下,想到了另外一个法子:封印蕉儿的之前的记忆和法术,让她以凡人的身子修养修炼,这样能将仙根养稳当,养到原本该到修炼成人形的年纪,再恢复记忆,法术自然就解开。
于是蕉儿的法术和记忆都被他爹封在了那杏色的玉镯里。
蕉儿虽是凡体,但身上毕竟有仙泽庇护,小精怪,伤不了她的命。天劫大难,那就全看造化,两颗老仙树,也无力作为。
却说那红耳鹎因为蕉儿给卢枝金袋子,导致他吃不到卢枝,又损了修为,于是记恨在心,伤了蕉儿,连吃带啄坏了蕉儿果林里的所有果子。
蕉儿心疼的哭了几天,毕竟果林里的果子,都是她一颗颗养护着的。咳嗽的毛病好不容易养好,又发作了。
她爹安抚她说:“也许是你的劫,也许是坏鸟他鸟要成怪,便吃了这些果子补身体吧。说明蕉儿的果子长得好,下次再种出来,拿到万华城卖。必定热卖呐。”
蕉儿擦了擦眼泪,便找打单狐山脚下大的迷狐药老一起研制了迷果药,专门对付那些恶鸟,恶兽。
红耳鹎做完这卑劣事,还到小卢枝那里炫耀。
卢枝听了,平了怒气,一语不发,没日没夜的发奋的修炼。修炼成型,度过天劫,便拎着青枝剑去找红耳鹎,将它揍了一顿,又拔了他羽冠的黑色毛发,做成扇子。
并告诫它,若是再欺负蕉儿,就算不要仙身也将他打成鸟蛋,打的鸟灵出窍。
卢枝帮蕉儿出气,不单是因为她救了自己的命,还因为,他最见不得以强欺弱更见不得,何况被欺负的是她未来的夫人。
5、修的善缘好相爱
小枇杷还是种子时,就听说母树说,六界仙妖的姻缘,几分天注定,几分靠争取,遇到有缘人,会在见到她第一面,心有所动。
他第一次看到蕉儿,那颗硕大的枇杷心,就咚咚咚跳个不停,他也忘了是受到惊吓,还是因为喜欢蕉儿,反正,他们是有缘的。
于是他打完红耳鹎,回家里孝敬几个月爹娘,顺带打探了蕉儿的情况,便去寻了。
在蕉儿门前的树上挂了一个多月,见她性子恬淡,见她爱花草,见她爱动物,闻她做的果子馒头香甜,他心中甚是欢喜。
于是征得蕉儿爹娘的同意,便挂在枝头,守着她。
他看到她写在桃花节写在求缘签上的心意。“儒雅风度,果敢正义,相互扶持,相互独立。”他想他可以做到的。
那晚,他见她看书的样子端庄淑静,他想打破这份静,便吹灭了她的蜡烛,进了房间。
夜温柔的拂了拂水面,水波款款流动,树叶扭了扭裙角,惊起了萤火虫。
蕉儿睁开眼睛时,卢枝趴在她的床边,穿的还是那日的白袍子。客栈的烛光柔和,微微晃动,映着卢枝清瘦影子。
蕉儿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泪渍竟还挂着,蕉儿轻咳了两声,卢枝便惊醒了。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量了量蕉儿的额头,又量了量自己的额头,露出温和的笑脸,替蕉儿掖了掖被子,轻身道:“蕉儿,感觉可好些了,我去倒杯水给你喝吧。”
蕉儿点了点头。
“我睡了多久?”
“三日。”卢枝背对着他,轻声道。
蕉儿望着他偷偷擦眼睛的背影,心下一暖,忽然觉着,这凡尘的爱情确实动人,怪不得精怪都要修成人型,想要触碰自己的良人。
卢枝端来水,用汤匙吹了吹,喂着蕉儿喝了两口道:
“你身体已无大碍,安心休养几日便参加一周后的考试了。我们现在已经在万华城内。”卢枝觉得最先告知蕉儿的应该是这两个消息。
“你怎样了,周身的修为好像.....”
卢枝擦了擦她的嘴角道:“我的身体无事,倒是你,不要命似的挡那红耳鹎的剑阵,把我吓坏了。”
“我那时好像记起一些片段,想着我也是有法术的人,总不能袖手旁观。”
“这剑阵破了你的封印,你便恢复了记忆,有了仙法护体。那红耳鹎的剑阵,反成了你的天劫。这下子,你也修稳了仙根,往后不怕孕育不出果种了。”
卢枝一面说,一面拿了块薄毯子叠好,放到蕉儿的后背,好让她靠着舒服些。
又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摩挲。
“这几日,辛苦你了。你也到躺一会吧。”蕉儿望着她,目光温暖柔和。
“不累,你睡着的时候,我爹娘和你爹娘都来了,留了些丹药,还为我两疗伤了。那时候,我休息过。不过他们见你已无大碍,半日前在屋外设了结界,就回去了,说是找你迷狐药老给你熬几味补药。”
蕉儿点点头,反握住卢枝的手。她望着卢枝,见他这几日,消瘦许多,气息沉稳,轮廓更加锋利,从前只觉得他长得干净,这会看便觉得硬朗英气。
“对了,你看。”只见卢枝摊开手心,一枚红褐色斑点的蛋在他手心。
“这是红耳鹎?”蕉儿问道。
“对,你破了他的剑阵,剑气反而伤了他自己,我又补了几招,干脆叫他重新修炼了。”
“他现在没修为了,我将他的记忆彻底的清除干净了,另外改了它的食性,将来它长成鸟了,专门吃蚊子,不爱吃果子了。就将他留在果州这个仙气清明的地方养着吧,将来也希望他养成一直好鸟。”
卢枝说着话,面上的笑意又恢复初见时那份不恭。
蕉儿听了,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肩膀,最后又握住他手。
“你给我疗伤,度了你带着枇杷味的修为给我,不打算告诉我吗?”蕉儿的眼泪顺着眼尾落下。
“我想你能猜得出,就没好意思说。”卢枝面色亲和地笑了笑,拨了拨蕉儿额前的碎发,用指腹顺走了那走那滴眼泪,用法术将泪凝成杏色的珠子,塞在了袖口。
“此刻你倒是客气起来了。第一次见我,就骗我说我拧你脖子的无赖精神,哪里去了。”
“唉,夫...蕉儿,我总不能第一次见你,就告诉你我小时候被一直丑鸟怪欺负的大哭鼻子,是你救了我,我特来报恩的吧。”
“于是就随口扯了个谎,还望蕉儿宽宏大量。”
“你去洗个脸,再过来。”
“嗯?”
“去吧,洗完离我近一些,方才你说话我都听不太清。”
“遵命,夫人。”蕉儿微微叹了口气,眼角弯弯的,露出笑意。
蕉儿恢复记忆,不禁感到幸运,她本以为自己只是寻得一个品相尚好,家世背景得了爹娘认可的男子结良缘。
未曾想自己也是个仙,不禁感到幸运。一则笑他们的平凡的缘分,二则笑他们可以逍遥在这红尘更长久的时间。
“这么长的人生,须得好好养几片果林,种出可口的果子,养好果树,方让自己的果仙名分落到实处,自然也得享受这来之不易的俗世情感。”她在心中思索。
卢枝洗了脸,又用白帕子拿了块糕点,凑到蕉儿面前道:
“要不要先吃点糕,待会我去这家客栈的厨房给你做点果粥吃。”卢枝柔声道。
“你凑近点吧,我想吃糕。”
卢枝捧着糕点,正欲喂给蕉儿,额头便轻轻落下一吻。蕉儿亲完,清了清嗓子,神色自若地靠在床上,示意卢枝将糕点喂给她。
他端着糕点,有些发愣,随即他一拂袖子,糕点已躺在不远处的圆桌碟子里。
他望着蕉儿眼神有几分幽深,笑了笑道:“我看你想吃的,不是糕吧。不如尝一尝为夫吧,我本身可就是一剂良药,且味道甘甜。”
语毕,俯下身去,贴在了蕉儿的唇上。
红木桌上的杏色镯子,安然躺在蕉儿的金袋子里,原本裂开的地方,已经用金片镶接上,即便是窄小的金圈还是刻着云纹,很是精美。
烛光撵着夜风,窸窸窣窣的藏匿起来。晚开的风荷摇曳身姿,飘的满池塘幽香。
数月后:
蕉儿自然考中了林业职官,毕竟她从小就熟悉的果子种养技术。卢枝也如他所言,成了游骑将军。
卢枝选了个月桂开满红月州的日子与蕉儿成了亲。
“夫人,你咳嗽可好些了?”棉织的软帐内,卢枝侧着身子,躺在蕉儿外侧。
“好些了,只是前几日研究令肤色白净的果糕,用眼太多,近日不太舒服,蕉儿说着,抬手揉了揉眼窝,手腕上的杏色镯子发出淡淡的微光。
“哈哈,这样啊。”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将手指绕到她的背后,顺了顺她的长发道:“夫人哪,你怎糊涂了,你来吃为夫呀。吃了我,可养你的肤若凝脂,眼目清明嘛。”
说完,将那修长的手指,探进了蕉儿对襟的长衫里。拇指上带着一枚银色的戒指,上面镶着一颗杏色的珠子。
一阵枇杷果香,两排橙色的烛光羞涩的眨了眨眼便消失在月光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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