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计》

作者: 勇夫归愚 | 来源:发表于2020-05-01 10:47 被阅读0次

    1973年秋冬,我在万县沙河中学(现重庆市万州高级中学)高七四班读毕业季上学期。文革闹风已属强弩之末,“打倒在地,踏上一只脚,叫你永不翻身”类言行渐远。教育“回潮”,开始恢复正规。

    班主任马兹礼老师,正值不惑之年,工作非常认真负责。偏偏我们班调皮生全校出名,变着花样搞恶作剧,到处惹事,旷课逃学…马老师不辞辛苦,一家一家走访家长,一个一个学生苦口婆心谈话,班上风气也大为改变。

    班上最贪玩的两名男生,一个叫谭其燕,一个叫向成林,与对门三班绰号叫“高,实在是高”的同学,那段时间痴迷“天地人和长二长三梅”,即四川长牌。这种牌刚好三人打。三人常常结伴转弯,在校外逃学打牌。

    学校建在半山腰平坝上,敞放式,四周无围墙。他们一般躲在树荫下或大石头后,听得到学校上课铃响。只要最后一堂上课铃响,他们通常会再打几把,磨磨蹭蹭回归教室。

    “高,实在是高”本来是当时红火的电影《地道战》伪军汤司令舔鬼子屁股的口头禅。读书时我们人人有浑名。他父亲与汤司令的相貌很像,自己与老子不大像,属于替父顶锅,被同学安上了“高,实在是高”这个浑名。

    三人十四五岁。

    向成林矮“高,实在是高”一个头,身体协调偏瘦。谭其燕最矮,敦实,练过拳脚,打架厉害,是头。

    经过家访,马老师和家长达成默契,配合管教谭其燕、向成林。两人旷课有所收敛。“高,实在是高”个人耍不起牌,逃学也少了。

    每天上学,他们必须回教室。马老师治理他们有个绝招:每天下午放学前,要写条子签名带给他们家长。等于给孙悟空安了紧箍咒。

    但贪玩的孩子即使老师家长夹击督改,他们也会出现反复。会变着法子继续我行我素,编找各种借口及理由搪塞老师家长。尽管,这些借口理由漏洞百出,屡屡一擢就穿,少不了为此挨打受罚,他们依然会好了伤疤忘了痛,前仆后继,一次次撞墙。

    这天,谭其燕、向成林、“高,实在是高”牌瘾发作,又邀约在校外隐蔽处打一下午长牌。当学校最后一堂上课铃响,谭其燕首先想起签字条。

    他对两个牌友说:“再打几把,回班上,找马老师签字去。”

    向成林马上忧心起来:“没上课,马老师干不?”

    “想法子啥一一”谭其燕边洗牌,边说,“我们都想想,看啷个说通他…”

    三个先后想出几个点子,又自我否定了。

    “有了!”又想一阵,谭其燕突然猛拍脑门,其他两人吓一跳,“就说我军帽被抢了,我们追帽子去了…”

    那时军帽很时髦,老少男女都以能戴上一顶为荣。

    “这个理由好是好,”向成林质疑,“马老师相信不?”

    “口说无凭一一要有证据!”

    ”高,实在是高”父亲是法官,耳闻目染,记得一些法律术语,慢条斯理说。

    “对,对,口说无凭一一”

    三人又开动脑筋想“证据”。

    “有了一一”

    几分钟后,谭其燕又一声吼,把两位牌友又吓一跳。只见谭其燕脸因兴奋而发红,抓住“高,实在是高”一只手,连连喊:

    “快,打我几耳光!打我几耳光!”

    随即,松手退后几步。“高,实在是高”不知所云,怯生生挥手机械地拍谭其燕脸几下。

    “用劲!用劲!”谭其燕大声说,“重点,越重越好!这样,就可以说,我们追十几里,追到家,帽子没拿回,还挨了一顿打!”

    “高,实在是高”明白了:“那我打重哟!”

    “打,打!”谭其燕脸伸向“高,实在是高”。

    “高,实在是高”加劲。但他实在横不下心,出手仍然不重。

    “轻了,轻了。”谭其燕摸着脸,不断说,“重、重,用全力…打出手印子…”

    “谭其燕一一”

    话音落下,向成林顿时明白了谭其燕的用心,只有脸上出手印,彼时才会在马老师面前过关。他在旁边猛喝其名。谭其燕惊异地转头看他。说是迟,那是快,向成林突然侧身转体,硬梆梆地甩了谭其燕左脸一个重重地“风向标耳光”。

    “风向标耳光”,就是大臂、小臂、手掌,三点一线,用力直挺挺挥出…化臂为棍。

    只听一声脆响,接着“哎哟”、”哎哟”两声惨叫。一旁的“高,实在是高”目瞪口呆:谭其燕捂脸蹲地,痛得哼哼哼哼,向成林跳着脚甩手喔喔喔喔…

    几分钟后,谭其燕手捂左脸站起:“可能还…轻…轻…了…”

    “高,实在实高”拉开他手:“不轻了,不轻了。林林——”他招呼向成林,“你看五根指印清楚得很,脸开始肿了…”

    三人又琢磨细节,统一口径,然后开开心心摸回学校。“高,实在是高”回三班。谭其燕、向成林回我们班。

    谁知,马老师听完向成林作证,谭其燕叙述完原由,不由义愤填膺,非要两人带他去找抢军帽的恶人。

    “马老师,算了。”谭其燕劝老师,“很快吃饭了,你还要改作业…”

    “没关系。你追到上坪那人家门口了,知道家就行。”上坪是一个地名,离学校八九里,马老师熟悉,也不信邪,“那个欺负我的学生,把你打成这样,我就不依!走,领我找他去,给个说法!”

    谭其燕心里暗暗叫苦,后悔不该编“追到家,没拿回帽子,还挨了一顿打”这个细节。但又没法,他和向成林只好叫上“高,实在是高”,带着马老师前往上坪找“抢军帽的人”。

    上坪属于丘陵地貌。转过去,转过来,爬坡下坎,转眼两三个小时。天渐渐黑下来。

    三人多次说“记不到地方了”。马老师仍坚持“找到天亮也要找到那家人”。

    抢军帽人及其住家本来就是谭其燕他们杜撰的,那里找得到人嘛。三人走累了,实在没辙,也被马老师所感动,只好“招供”,如实讲了脸肿带指印的来龙去脉。

    马老师先送谭其燕回去,做家长工作,才送“高,实在是高”、向成林回家。

    第二天下午放学前。谭其燕、向成林站讲台上,向全班同学承认错误,讲叙旷课“苦肉计”全过程…

    晃眼45年。

    去年10月,我们班在万县高梁一农家乐首次开同学会。大家围坐马老师身边座谈,讲起此事,仍捧腹哄笑。

    谭其燕同学、向成林同学在场,笑得年轻了好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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