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公论似乎都认为这是村上冲击诺贝尔的野心之作,因为向《1984》致敬的书名,很多人期待这将会是一部反乌托邦巨著;因为涉及新兴宗教,也有很多人将其与《空翻》作比较。
于是读后不免失望,因为3部下来,无论是乌托邦还是反乌托邦,无论是新兴宗教还是怪力论神,全部都没说清楚。
就像这篇书评中说的“但还是几乎什么都没有说,作为隐喻的小人和空气蛹,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意味着什么?教主的想法、意图又是如何?他们的命运会迈向哪里?很遗憾,在书里这并不是一个被解开的谜底。”
为什么?
我的答案是:因为这并不是本书的主题。
主题这玩意儿,说白了可能就像哈姆雷特,谁都能总结出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那么我也不妨自己动手来总结一二。
在我看来,本书讲述的不过是——“作为社会基层单位的家庭是通过何种手段将自己的信念与价值观强加到其个体成员身上的“,以及”个体成员是通过何种努力去摆脱这些强加与控制,并最终达成个体的进化“。
村上大概是想通过此书来探究人类社会的历史、衍承、变革与进化的机制,好家伙,这可比什么诺贝尔的野心要大多了。
书中的5个主要角色:天吾、青豆、牛河、绘里子和tamaru,谁也不能说是成长在一个”正常“的环境中。
偏执的NHK收款员、狂热的证人会信徒、嫌弃相貌而疏远自己的家人、作茧自缚的教团领袖、颠沛流离的异乡生活,这些是他们从记事起便背负的十字架,同时也是他们之所以为他们的基础。
我觉得,村上是想通过这些人的言行和命运,揭示出社会控制通过怎样的十字架和苦难内化在人们身上,并让人们自觉地规训自己的身体和意识,以顺应”社会“这头怪兽的进化步伐,并最终成为它血肉的一部分。
天吾厌恶父亲,并从根本上否认与他的血缘关系,从幼年起便坚决不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因此他努力成为与父亲背道而驰的那种形象——一个智慧的、有情趣、懂生活、心怀爱的人。
青豆厌恶自己的家庭,11岁便亲手断绝了和家庭的关系,以后20年坚持不断的身体训练,一方面是鞭策自己的仪式,另一方面也让她成为一个沉静的、稳健的、脚踏实地的人,一个不空谈的技术人员。
牛河虽然聪明、雄辩,却因丑陋的外貌被家人孤立,他也同时藐视家人的虚荣、浅薄和谎言,在他心里那颗”坚硬冰冷的芯“努力帮他维持着自卑、自尊和傲慢的微妙平衡。
绘里子的遭遇更不必细言,大概是在一开始目睹了”群体“这一事物的可怕性(深田保被自己亲手创造的理想现实体束缚、控制、吞噬)便本能地将自己物化为一个”感知者“的角色,感知、传递,仅此而已,不创造、不毁灭,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tamaru也是,异国人的身份、毫无情感可言的天主教孤儿院、不折不扣的nowhere man,这些都让他不安,促使他不断在寻找自己的位置,一旦认定一个位置就忠心耿耿尽职尽责地做下去,索性他在故事一开始就找到了这个位置,而通过后面的叙述我们可以得知寻找的过程决不简单,也正因此他才具有资格以一个摆渡人的身份保护着青豆。
这些人通过种种努力有意识地反抗被强加在自身上的不公,反抗那些不适于自己成长的累世积习。
”被压迫→反思→寻找出路→反思→爆发反抗→动荡→开放→适应→新自我成型→出路“
简而言之,这就是村上为我们描画出的进化之路。
每一次具体的动作都不是有勇无谋的,必然经过深刻地反思与分辨,才能知道什么是利于进化的。这也正是为什么书中有那么多那么多心理的描写——思考,是进化不可或缺的部分。
而另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则是”开放“。
开放不是和解、不是右倾、不是抛弃理想,而是放过自己。
天吾通过猫城之旅放过了自己,”总而言之,你已经带着我的一部分死去了,而我带着你的一部分活下来。“
青豆通过怀孕确认了自己的上帝,”为此,有必要相信上帝,或者说有必要承认自己向心上帝的事实。“
正因如此,在故事的结尾,他们一起逃离了变异的1Q84(不管他们去的到底是不是真正的1984),而固守着”感知者“角色的绘里子、抱紧”硬冰冷的芯“的牛河、 被懦弱胁迫的深田保却只能永远地留在1Q84,被历史进化的洪流所遗忘。
所以,承认你之所以为你的基础,开放自己,不怠思辨,找到进化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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