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烟枪

从井队呆过的爷们没几个不会抽烟的，荒郊野外一呆多则几个月，少则十几天，忙碌了一天的汉子们偶尔停下来，就地躺下抽支烟，唠唠嗑，想想家里的婆娘。那便是最奢侈不过。他便是其中一个。

从井队下来接管热力公司的时候，正值锅炉检修。当我穿着工作服从锅炉里钻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浑身黑灰，他正好下来视察工作，随行还带来电视台的俩工作人员，手里分别举着话筒和摄像机。他随意扫了一眼，吐出一口烟雾，指定我就用这身装扮来了段即兴采访。

当我把脸洗干净去队部接水喝，又看见他，他把最后一口烟狠狠吞进肺里，然后掐掉在烟灰缸，对着我哈哈一笑，“丫头，你有十八岁吗?”

尴尬！是因为我个矮没发育成熟吗？我脸都红了。他又哈哈一笑。“我闺女今年也十八岁！”原来如此。

许是跟她闺女有些相似，他对我是有些照顾的。比如那次工作失误跑油，离家不足两年，没有见过世面无依无靠的我，以为天都要塌下来了， 哇哇大哭。结果，他二话没说，用他手里那点权，不动声色的赦免了我。

他嗜烟如命，印象中，每次下基层，总看到队领导亲自为他上烟点烟。他性子也直爽，所到之处，都是“好好好！”“不错不错”“可以可以”……后来才知道，他一钻井大老粗，是不懂一些理论性的东西的。只是，手握大权，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对属下工作的关注和支持吧。实际上，他是不屑参与这些的。他在的时候，我们福利非常好。基本没有对基层各小队有过处罚。那时候的人们还都是比较纯朴的。

然而，和平年代，小队的小江湖依然存在的。一男班手里就十几个手下，便把自己当棵葱着实让我厌恶至极。忍无可忍，没几年，我便由四级单位直接竞聘到二级机关负责窗口服务兼生产调度。

自此，很少再见他。即使见到，他手里也总是夹着一只香烟。偶尔，他也会来机关开会。见了我，总是笑着和我打招呼。

我依然称呼他老领导，他开玩笑的说“不，你是领导，我们都听你调度！”

“不，您永远是我的老领导。”我由衷的回答。

后来，他退了。我调到医院从事挂号收费工作没多久，就看见他排队在窗口。他把一叠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五元十元的票子递给我。笑眯眯的对我说“正好的，你再数一数，你们这需要零钱，特意在家数好了。”通过处方得知，他的那个像我的女儿得了癌症，每个月他都要来医院给女儿拿药。

唉，生活好残酷，他姑娘比我小两岁，才四十出头。

看着他满头的白发，步履蹒跚的背影，突然想起自己的父亲，也是嗜烟如命，每次，我都生气的抢走他手上的烟。父亲说：“戒不掉了，一辈子也就这个爱好了”我能说些什么呢？只能偷偷给他买点好烟，让肺部少遭点罪吧。

去年年底，他新买了我所住的西单元。我是楼栋长，特意去他家看了下。他见了我很是亲切。还表扬了我的积极乐观和热情。我第一次鼓起勇气对他说：“老领导，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呢……”他呵呵笑着把手里还剩半截燃烧的烟掐掉了。“听你的，尽量少抽！嘿嘿……”

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能记得，二十年前，有个小丫头工作失误，脸上挂着原油和泪珠怯生生的跑到他跟前，指着他手上燃烧的烟头坚定的对他说过：“原油禁地，禁止烟火，请领导掐掉手中的烟……”

有关老领导的回忆

那年冬天他给我的温暖，我是铭记于心不敢忘怀。我利用工作之便，帮他查询了房产信息，方便第一时间通知他过户交易。他的房子，至今不能过户，还是原户主的名字。

二十年前，您是我的领导，如今，您是我的邻居，我是您的楼栋长。很开心，我能为您做点事情。愿您能戒掉您手中的烟，健康长寿……

那个老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