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到不了的是远方,回不去的是家乡。但是,过年回家,仍是一年结束后大中国亿万游子最当然的选择。
大年初二,带着老公、儿子,带着一后备箱的烟酒百货,告别公公婆婆,从南京出发,回家。
哥哥一家早在年前抵达,姐姐姐夫和我们同步,除了远在美国读书的外甥女,我们一家人口都凑差不多了。
然而大家并没有能安静地和久未见面的父母、外婆说上几句话。大年初三是父亲70岁生日,而生日宴会从大年初二晚就开始了。初二下午,亲朋好友陆续登门道贺,有些客人人未到门口,先炸起一串鞭炮,响声由远及近,很是喜庆。
这么庞大的活动,凭年迈的父母是搞不定的。还好哥哥和侄子在家里打理了一切,尽管亲朋好友来了上百人次,家里人山人海,宴席正餐开了两回,酒喝了无数,花生瓜子干果壳子撒得地上厚厚一层,但在两个大男人的打理下,事事都得以有条不紊,人人欢天喜地。
侄子给他奶奶、也就是我老娘买了个智能手机,替换掉原来铃声巨响的老人机,装上了微信,老人家百忙中时不时拿出来研究一下,对各种神奇功能赞不绝口。
记得刚跟老公恋爱那会,93年生的侄子还在上小学,每次回老家,一个大男孩和一个小男孩玩着玩着就开始疯,屋里屋外狂奔,“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电脑里至今还存有侄子那时候留守儿童模样的照片,比现在我家的儿子也大不了多少。仿佛一眨眼,当年的小土豆已经变成一枚金融业帅哥,成为独挡一面的大人了。或许是时间溜得太快,又或许是带侄子玩耍的记忆太深,至今儿子和侄子在一起玩耍,我还经常会对着儿子叫侄子的名字,就像我姐姐经常对着她女儿叫我的名字一样。真是家族繁盛也有烦恼呢!
来家里作客的老老小小中有不少因为离乡打拼,很久没见面的。大家互相惊呼,变了变了,长这么大了,想想你小时候整天趴在我家门槛上!哎呀,你是大春子啊,胡子也不刮刮,搞得我认不出来了!在家创业的小学同学,跟我兴奋地讲他的大拇指小吃店,讲怎么盈利,怎么招人,怎么打品牌,一板一眼,有思路有方法。
晚餐的时候我们也被安排到宴席上,和乡亲们一起聊天,吃家乡菜。桌上的乡亲来自家前屋后,来自一个村里,甚至往上溯来自同一个祖上,对我来说,面孔均似曾相识,但又实在忘记了该怎么称呼。还好有自家叔叔在,一个个帮着介绍,重新唤起了回忆。印象中小时候那些意气风发的,那些风风火火的叔叔婶婶们,都变成了罗中立油画“父亲”的摸样,黑色的肌肤、皱纹遍布。
“黑四叔”年轻时候是特别精明能干的壮劳力,经常拉活给一帮本家兄弟干,现在年纪大了也不乏当年风采,讲自己年轻时候能喝五斤白酒,曾经一口气干了60杯,听得我脱口而出:吹牛!惹得哄堂大笑。据说我们的村子经考证在历史上是《水浒传》中一个很重要的寨子,政府正准备以此发展文化旅游。怪不得村里的男人都颇有梁山好汉的风范呢!老家老人过生日的规定动作,除了人头攒动的丰盛大餐,就是当晚震天动地的烟火表演了。为此亲戚朋友们,尤其是寿星的“娘家人”早早就备好了各种型号的烟花爆竹。(记得那一年外婆过90岁生日,外婆的娘家人直接开了一辆卡车载上爆竹送来。)晚上酒足饭饱之后人们走到屋外,发现一直在下的小雨居然摇身变成了大朵大朵的雪花,仿佛是来围观凑热闹的精灵,氛围一下子被调动起来。表哥表弟们负责点火,其他人负责围观,轰隆隆噼里啪啦……烟火离得太近,小孩子都捂着耳朵被震进了屋子里,大人在火药味和爆炸声中迎着烟火努力仰起头。
农村的夜晚,又黑又静,我知道从远处看这里升起的烟火,肯定炫美无比。因为小时候无数次我就这样站在家门口,观赏暗夜中远方升起的火树银花,往往那时,夜反而愈发的静,时间仿佛静止。
苏北农村的冬天,最大的特征是冷。我裹着像被子一样的羽绒衣,依然缩着脖子,难以抵抗锐利的寒风。在暖气屋里呆习惯的儿子却一点不怕冷,撒了欢一样在地里跑,时不时钻到鸡窝去拿母鸡屁股下的蛋,追着小羊羔强制性喂草,搞得鸡飞狗跳,他却得意地哈哈大笑。等他长大后,这里应该是他回忆中那自在开心的老家吧,要不回来以后,他写的那篇《捡鸡蛋》怎么会那么生动有趣呢!初二离开南京的时候从三桥走,打开收音机,喜欢的105.8主持人杨侃在不停地为初二回娘家的听众播路况,在三桥服务区给他发了一条拜年信息,顺便点了一首李剑青的《匆匆》,很快就得到回应。电波里李宗盛写的歌词很长,但句句戳心:
……那些褪色的青春梦,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你肯定懂,青春期熬夜冲锋,上小县城的高中已光荣。路的尽头的少年宫,兀自沉默在风中,无言相送,那一年一首远方的歌,叫什么往事如风……
回乡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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