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一个孩子的时候,母爱那是绝对的,倾注的是全部的心力。倘若是两个孩子,十根手指还有长短之分,难免不会有所比较。虽说喜好有多少,可是,偏心偏到恨不得一个去死的娘,可不怎么多见。
郑武公原名姬掘突,妻子姜氏,本是申候之女,这申候看这掘突在犬戎之战时骁勇善战,又自知这犬戎本是他自作主张给引进来的,虽然周幽王是被撸下来杀了,可是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才出了郑武公的爹郑桓公被杀这个事儿。申候多会算计啊,与其等着郑武公缓过神来找他算账,还不如咋们两家先攀个亲家,这也不好太撕破脸皮不是。虽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可是吧,申候与周王朝的关系密切,自己才刚刚得到周王朝的重用,此时意气用事绝不是明智之举。不得已,郑武公还是应下了这门亲事儿,但是,等到迎娶之日,已是郑武公三十好几了。在那个十五六岁膝下孩子满地爬的年代,郑武公以爷爷的年龄完成了晚婚晚育的壮举。
这姜氏呢,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遭遇难产,孩子是脚先出来,这姜氏生产的过程也是经历了不小的痛苦,稍有不慎,那就是一尸两命。难产之子,在那个年代就是上辈子的仇人这辈子来索命的冤家,姜氏厌恶至极,起了个寤生这么个名儿。寤生从一出生就不受母亲待见,他自己也觉得冤得慌,怎么出生又不是他能做主的,怎么错就全归他头上了。
老二段降临的时候,那可是顺风顺水。这孩子又长成得一表人才,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又且多力善射,武艺高强。姜氏那是越看越爱。便一次次在郑武公枕边吹耳边风,你也知道,生老大的时候多么的不顺,那是克星。你再瞅瞅老二玉树临风,能文能武的,你这个世袭之位怎么不得传给老二当啊。
这位郑武公战场上击退过犬戎,护送过周平王东迁,脑子并不含糊。一口回绝:“长幼有序,不可紊乱。况寤生无过,岂可废长而立幼乎?”寤生稳稳地坐上了世子之位,而姜氏的心尖宝贝只得一座小小的共城,号称共叔。可想这姜氏怎么能甘心,就在郑武公即将咽气那一刻都没有放弃劝他改立二儿子。跪伏在地的寤生估计已经无语问苍天,我这是做了什么缺德的事儿,让自己的亲娘跟自己这么过不去。
父王薨了,寤生即位,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郑庄公。姜氏也没有放弃让段即位的念头,作劲儿只比过去更甚。眼看着大儿子有权有势有美女,二儿子就只能靠那弹丸之地的食邑来过活,姜氏冲着郑庄公怒吼,“你是承袭了你父亲的位子,大好的江山都属于你,可你就让你那同胞的弟弟靠那蕞尔之地活着,你于心何忍?”庄公表示随母所愿,姜母紧跟开口:“把那制地封给你弟弟。”庄公不肯答应,制地,地势险要,当年郑国吞并虢国,虢国国君就死在制地。当年先父就曾提及制地不分封,望着即将爆发的母后,庄公紧接着表示,除了制地,全国任意地方都可以封给二弟。姜氏又怎么可以放弃这么好的机会,紧逼着庄公把京邑封给段。姜氏看庄公沉默不语,步步紧逼,发狠言道:“你如果还不答应,你就是逼着段远离故土,绝了他的仕途,逼着他到他国的地段乞讨过活。”如此情景,唯有答应姜氏才肯作罢。
第二天朝堂之上可就炸了锅了,京邑可是百雉之地,地广民众。所谓的百雉,就是指城墙的长度可达三百丈,这可是一国国君才有的特权。这不就等同于昭告天下郑国一天二日,一国两君了吗?庄公无奈,后宫老母亲寻死觅活,不答应永无宁日,能怎么办呢?自此,国人改口,俱称京城太叔。
原以为,妥协总是能得姜氏的欢心,二弟的恭顺,咋们家和万事兴的过日子呗。谁成想,姜氏还是不满足,教唆二儿子道:“你那薄情寡义的大哥,就连这样的封地都是我三请四求,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勉勉强强答应的。难保他有一天不会后悔。你到了封地,可就要好好的屯兵练武,咋们抓住时机来个里应外合,你取代了寤生的位置,为娘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这个老二呢,还真就听了他娘的话。西部北部边城的主管到京城道贺,脸不红心不跳地称道:“你们二人所在的封地现在都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从今往后,你们每年的进贡,还有军队的征调都听我的指挥。”这二人呢素来听闻这位二公子深得国母的欢心,今日一看,丰采昂昂,人才出众,果真有嗣位之望,忙忙称是。这太叔段收编了西北边城的军队,不仅如此,他还收编了鄢陵县和延津县等地,两地的邑宰乘乱逃出,把太叔段要篡位谋反的事儿详详细细地对郑庄公说了一遍。庄公倒是一脸菩萨笑,朝中的一位大臣公子吕可不干了,这篡位之心已经昭然若揭,现在不诛更待何时?庄公还是不答应,“段是我母亲的爱儿,又是我的爱弟。我宁可失了封地也不能伤了我母弟的心啊。”公子吕的一口老血都要被气出来,这江山眼看着都要易主了,脑袋能不能保住都还是个未知数,主位上的这位爷倒是心宽眼宽全然不在乎。公子吕着急没法儿,下朝之后与正卿祭足说起这事儿,祭足说道:“安啦,大兄弟,主公又不是个大傻子,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呢,在朝堂之上肯定有不便说的理由。”
公子吕一听觉得很有道理,再次叩开宫门,与庄公私下里聊起。还真如祭足说的那样,不是庄公不思虑,而是朝堂之上耳目众多,万一传到姜氏的耳朵里,难保不生变化。同时,庄公也在担忧,这段呢,所做之事的确不咋样,可是却也没有公然反叛,如果强行诛杀,那么姜氏势必会从中阻挠,更别提这讨伐的名不正言不顺,这民众的唾沫星子也够人受的。现在惟有故意纵之,等到事实成立,诛杀他也有了十足的理由,不仅能堵住悠悠众口,母亲姜氏也没有理由阻挠。公子吕也道出他的担忧,这日复一日,养成势大,如蔓草不可芟除,到那时候,又怎么办呢?还是要制定个计划,引蛇出洞,尽早铲除为好。
二人商议之下决定,庄公以入朝谒见天子为由离国,那太叔必乘着国中无主而攻之,公子吕便带兵潜伏在京邑附近,乘太叔不在,入城据之。庄公从廪延一带杀回来,这样包抄而下,这太叔可就如瓮中之鳖,难逃升天。
第二天,姜氏一听庄公要离国的消息,乐坏了,这大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急忙密书一封送往京城,谁成想半路被公子吕截住,传送给郑庄公,庄公又重修一份密书送到京城。姜氏去信,太叔回信皆到郑庄公手里,这下,郑庄公就是打到天边去,也占得住理。依计讨伐吧,庄公率兵前往廪延,就等着太叔路经此处。公子吕先遣兵车十乘扮成商贾进城接应,城外周边埋伏二百乘,只等太叔起兵离城,便里应外合占据京城。这太叔才出兵两天,就惊闻城中剧变,忙星夜回辕,可手下士卒纷纷耳语,军心涣散。原来公子吕占据京城之后,及时出榜安民。榜中备说庄公孝友,太叔背义忘恩之事,引得城中人人都说太叔的不是,这军伍之中有人接了城里家中之信,纷纷言道:“我等背正从逆,天理难容。”这一闹,去了大半的兵卒。太叔一瞧人心已变,忙徃廪延去,想着再次聚众造反,殊不知,庄公早已在廪延恭候太叔。太叔无法,只得回到最初的封地共城。
到了共城之后郑庄公有没有追赶,《左传》里并未记载,只记录到“郑伯克段于鄢。”但是最起码,郑庄公还是没有再攻打共城,也没有逼死共叔段。郑庄公是个有智慧的明君,大方面考虑是牵扯到给了卫国出兵攻打郑国一个借口,小方面是老母姜氏要知道二儿子真被老大逼死,那搞不好姜氏就得来个自刎,名声传出去也不见得多好听。
处理完了弟弟,对这位老母亲呢,满腹的委屈化为怒气,我敬你为母,你只想着怎么弄死我,遂将母迁至城颍,起誓“不及黄泉,无相见也。”话出口往外说好说,往回收却难于登天。那毕竟至亲之人啊,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好在君王侧有人助,颍考叔,纯孝爱母之人,又见庄公深有悔意,随出一计,咋挖个地道啊,见到泉水就可,这不就既不违背誓言,又可与母重修旧好。真道是,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洩洩!”这一看来,这共叔段更不可能死了,最爱的二儿子要是命丧黄泉,这姜氏见着大儿子只能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恨不得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怎么还能跑到地道里上演母慈子孝呢。
这位偏心的娘,搞得兄弟反目,兵戈相见,最爱的二儿子沦落到四方求食的地步。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闹的鸡飞狗跳。
前朝历史后人书写,真实的情况无人得知。究竟是郑庄公故意纵着那个深受母亲宠爱的弟弟一步步做出忤逆之事,还是这位仁兄真的是仁爱宽容,不忍对自家人狠下决断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郑国,在郑庄公手里壮大到春秋初期三小霸之首是不争的事实。毛泽东曾评价郑庄公,是个聪明人。可这位聪明人在教育后代上,也跟他母亲姜氏一样,一言难尽。世子忽与公子突的争位大战在他死后愈演愈烈,使得郑国的霸主之位昙花一现。可见,后代教育,容不得半点儿差错。一步行错,步步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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