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 红
作者/篱落
作者按:
大学刚毕业那一年,我在一家事业单位上班,有一个返聘的阿姨,对我很是照顾。有次聊天说到一个故事,她以前上班的厂里,两个女工打起来了,两个女工的丈夫也都在这个厂子,其中一个早先看到的丈夫,煞有兴味地倚在门边看,后来的一个丈夫看到后就冲了上来帮助自己的老婆打另一个,原先看热闹的那个丈夫不干了,上来三两拳把后来的打翻在地。
讲完阿姨总结到:男人就应该有些气度,不要掺和女人的事情,帮着自己老婆打女人算什么事呢,我深以为然地附和。这个故事意外地一直记着没忘掉,并且看法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认为帮助自己老婆的才是真男人,而看热闹的是傻叉。所以我想把它写出来,因为有一些似是而非的道理在里面。结果不知我的什么心理作祟,写出来后居然是一地鸡毛。
张春花
张春花最后一个走出了生产车间,扑打了几下身上肥大的工作服,顿时在身周荡起一圈灰尘。肥胖的身躯扭动着,就像一头猪在泥坑里打滚。掂了掂手里的袋子,沉甸甸的,今天搜刮到的生产“废料”还真不少,可以换两个钱,买一块肉,给两个娃解解馋。
树木和厂房的影子被夕阳拉的长长的,覆满了整个院子,一排自行车整整齐齐地排在墙边上,张春花把袋子系在自行车上,取了衣服上澡堂子去。想起听到两个女工背地说自己坏话,说自己磨洋工,偷懒,她琢磨着这些人是傻子吗,干多干少都拿一样的钱,干嘛那么拼命。那个夏杏,不就仗着自己是厂长女儿,天天搔首弄姿,整天穿得跟狐狸精似的,不也是天天游手好闲,她们怎么不说。都怪自己男人不争气,窝囊废,天天低声下气的,屁都蹦不出一个。
张春花来到澡堂更衣间,梳妆台前面放着一支口红,那支口红在破旧的更衣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却仿佛有魔力一般,撅住了她的眼睛,不能移开分毫,这就是夏杏托人从深圳带回来的口红了,听着澡堂子里传来的哗哗的水声和调笑的声音,张春花静悄悄地走了过去,拿起那支口红,轻轻的,红艳的外壳光滑细腻,学着电视里的样子轻轻旋转,唇膏就钻了出来,她抬起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好似总有洗不掉的尘灰,头发枯灰地凌乱着,眼袋下垂,皱纹深陷,她有多久没有看过自己了。
她不由自主地拿起口红在嘴唇上划了一道,如血般鲜艳,生命的光彩又回来了,仿佛青春又回到了自己身上,她不自觉地又划了一道,又一道,又一道……
夏杏
在澡堂更衣间,女工们一边粗野地打趣抱怨,一边换上拖鞋,脱掉工作服、工作裤,褪去内衣,把换下的衣服放到盆子里,一会端到澡堂子里去洗。在这十几位高矮胖瘦、肤色深浅不一的女人中,夏杏是最受人瞩目的那一位,即使同是女性,也都啧啧称赞,露出艳羡的目光。夏杏体格高挑匀称饱满,听着女工们交口不绝的称赞,夏杏很是受用。
浴室里水气氤氲,哩哩啦啦的水声中夹杂着女工们插科打诨的大声喧哗,而内容总也脱不了男女那点事,打趣各自的对象。夏杏听着,心下不禁鄙夷起来,这帮怂货,每次看到自己,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涎着脸的样子真是够恶心,还是自己挑的男人好,嘴又甜,床上又卖力气,想到这里,水冲到身上,不由舒爽地打了个寒噤。上次托人从深圳带回来的外国化妆品可真不错,就是洋气,不是大商场里买的胭脂水粉这些土货可以比的,要是能去国外看一看就好了。
众人洗漱完毕,簇拥着来到更衣间,就看到了张春花拿着口红在嘴唇上划弄。夏杏当先一把冲上前抢过来,看着口红上的痕迹,泛起一阵恶心,吼道:“张春花,你知不知道这口红多少钱一只,也不看看你的样子,也配。”
张春花一下子慌了神,怔在那里低头看地,手足无措。后面的女工莫不是戏谑鄙夷的神色,说着风凉话。夏杏怒火上心,得理不饶人,一句一句话像刀子一样一把一把刺来。突然张春花抬起头来,两眼通红,像头疯狮扑向夏杏,两人顿时扭做一团,周围众人赶忙上前拉架,看着是拉架,有几个暗暗地帮助夏杏,没一会,张春花就被夏杏压在了地上。
王大成
楼道里阴暗而潮湿,这幢楼建于建国初期,墙面四处剥落,露出粉刷了好多遍的痕迹。王大成瘦瘦弱弱的身影在楼道里晃荡,仿佛脖子支撑不了头的重量,随着身体重心的转移,不自觉的滑动,走着走着,突然朝墙面踹了一脚,脆弱的白灰簌簌地掉落到阴暗的墙角。
那个新来的大学生竟然让自己滚,让那帮混人嘲笑,一天到晚就知道抱着书对着机器学技术,不知道社会上讲究的是关系和权力吗,自己好心提点提点,居然让自己滚,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知道轻重,一点都不讲究资历辈分,等哪天你倒霉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王大成来到院子里,仰头望着粗大的烟囱直插入夜幕将临的天空中。都怪自己老子没权没势,才落得这步田地,还整天躺在床上咳嗽,见着自己还骂没出息,这糟心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还好这次发工资藏了几个钱,晚上找人喝几杯去,那个郑建每次喝点酒就吹嘘自己多么威风多么长脸,大家伙在一起这么久,谁还不知道谁啊,整天就瞎咋呼,还招惹人家女服务员,活该被扇巴掌。真不想回家去,那个肥婆娘,晚上睡觉呼噜打的震天响,踹上几脚都没反应,这一辈子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
正在这时,澡堂子里传来了女人打骂的声音,王大成顿时来了兴致,一溜小跑去看个究竟。进得门来,就看到自己老婆被夏杏摁在地上,这个婆娘,亏得平时吃那么多,这么没用,王大成赶忙上前一把搂起夏杏摔到衣柜上,然后怔住了,没想到自己力气这么大,一种身为男人的自豪感油然而生,而手上滑腻腻的,触感似乎不错,正回味间,一股大力从背上传来,王大成滑着向前扑倒在地。
李伟
李伟揣着两包烟来到门卫处,推开门,里面坐着两个老大爷和几个小伙子。
“我从外地给大伙带来了两条烟,大伙尝尝。”
“小伟啊,你这人可真是够义气,都不在保安处了,还记得给大伙好处。”
“那当然,当初我在这里大伙可没少帮助我。”
“伟哥,你这人真是可以,前途无量,怪不得厂长如花似玉的的女儿能看上你。”
“那可不,你看人小伟一表人才,办事周到细致,不像你这贼眉鼠眼好吃懒做的夯货, 就看一辈子看大门吧。”
“那是那是,伟哥发达了可要记着我们哥几个。”
“那肯定,回头还要哥几个帮忙。”
李伟在众人的奉承中不由得志得意满,这日子可比前两年看大门的日子滋润多了,等晚上再给夏杏吹吹枕边风,让她和她爸说说,把下一批钢材采购的事情交给自己来做。笼络好这些人,过不了几年,这厂子就是自己的了。
忽然有人在门外喊:“伟哥,你媳妇在澡堂子里和人打起来了。”
李伟蹭地起身向澡堂处跑去,进门看到的却是自己媳妇骑在别人身上打,他不由得乐了,没想到平日里嗲声嗲气的老婆居然这么彪悍,反正也不吃亏,就站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
没料到王大成突然冲进来把自己老婆撂倒一边了。李伟上前把王大成踹了狗吃屎,又朝腰上猛踢,王大成瘦弱的身子像口袋一样踢起落下,发出杀猪般的叫声。李伟握起拳头朝王大成头上猛击,当过兵的底子不是吹的,瞬间血流满面。周围人怕出事把李伟拉开来。李伟叫到:“王大成,你要是再敢惹我李伟,我让你在这个厂里待不下去。”
尾声
众人都走了,只剩下王大成和张春花。王大成伏在地上,水混着血浸湿了衣服头发,在那里呻吟,张春花从地上爬起来,要去拉他起来,被他一下子甩开。
夜降临了,昏暗的澡堂子里犹自传出几声呜咽,几声呻吟。
_THE END_
作者简介
篱落:中文系毕业,从事展览策划设计工作,平时写些诗歌文章自己看,算是给自己在这个世界找个立足点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