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林发现,杨红正披着一头乌发,摇头晃脑与刘副处长聊得起劲。刘副处长面带微笑,倾听着她的指手画脚。
她坐在靠近刘副处长办公桌的沙发上,两条修长的腿,伸展开,身子斜倚沙发背,一副休闲的模样。
李梦林因为那次与她有过肢体接触,本来是理直气壮认为小事一桩,但随后演绎出来的诸多八卦,让他心虚,故一直刻意回避着她。
也就怪怪的,自那次她摔到未扶后,上班期间很难遇见她,如今乍在这里望见,心里很不自然,莫名其妙周身发热。
杨红此时扭头看他一眼,撩撩耳边的秀发,没啥表情,又转过头与刘副处长聊刚才的话题。
“嗯,那件大衣着实漂亮,就是价位噎人。”杨红笑着对刘副处长说。
“多少?”刘副处长好奇地问。她笑对杨红,那模样活似一对母女。
“五千大洋!“杨红伸出白嫩的手,纤长的五指揸开并晃了晃。
“这么贵?”刘副处长一脸的惊讶。
李梦林此时站在屋中央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万分,又不便打断她俩聊天,脸上讪讪,正想说声“你们先谈,我待会再来”,刘副处长却拿手指指对面的沙发,意思是让他坐下。李梦林赶忙挤出笑,连连点头,便回转身坐沙发上,长出一口气,总算摆脱了这难堪的窘境。
“你买下来了么?”刘副处长问杨红。
“那当然!“杨红一甩秀长的头发,不无骄傲地说。
“你呀!”刘副处长用手指点点她,佯怒道:“还真舍得扔银子啊!”
“刘大处长,我有那么傻么?“杨红笑嘻嘻地说。
李梦林心里蓦然一惊:这杨红也太放肆了!什么刘大处长?领导就是这样让你调侃的么?他偷觑刘副处长一眼,见她并未生气,反而笑着望向杨红,那模样极想知道她是怎么个不傻。
杨红将手掌变成菜刀模样,对着空气用力劈将下来,嘴里唱着:“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那砍到多少?”刘副处长兴致勃勃看着她,如母亲看女儿撒娇。
“二百五啊!“杨红“噗嗤“一声笑弯了腰:“对半砍,后来一想不对,2500那不是个二么?好说歹说,又给他添100,2600搞定。”
“嗬嗬,哈哈。“刘副处长笑得流出了泪,掏出手帕揩了揩说:“你这是把人逗乐死不偿命啊!”
“嗯,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嘛。”杨红一本正经地说。然后又嫣然一笑,欢快地道:“那衣服我暂时放店里了,下班后去刷卡取。没事喽,走啦!拜拜!”
说完起身,朝刘副处长晃晃手,杨柳摆风般橐橐去了。走过李梦林面前时,乜他一眼,微微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一阵幽香袭过,他顿感自己又矮又猥琐:怎么面对她,会有如此感受呢?又想到,看她走路生机勃勃样子,上次摔倒未扶,她也未伤着什么呀?
不自然堆上笑,目送她掩上门消失,方回转头,起身拿着文件来到刘副处长办公桌前,双手递过,谦卑笑道:“刘处长,这是需您签批的文件。”
刘副处长脸上又恢复了李梦林平日所见的那种不冷不热模样,接过随手翻了翻,有些不满地问:“咋这么多?早就告诫你们,不能积压,干工作就得雷厉风行。有些事本来小,拖久了,说不定就酿成大事。”
李梦林立一边哈着腰连声道歉:“是是,刘处批评得对,一定改正,一定改正。”
刘副处长便低头边看边一份份签字。良久,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抬起头,对李梦林道:“别站那儿了,先坐,坐。“并用拿笔的手指指杨红方才坐的位置。
李梦林便小心走过去屁股欠着沙发边坐下,一副标准的正规姿势。他可不敢像杨红那般休闲而肆意地坐,但也心生感慨:刘副处长对他对杨红的态度真是天渊之别啊,唉!人与人的差别咋就这么大呢?而杨红身上的幽香还在这位置上缕缕袅袅,又让李梦林有些迷糊还心生嫉妒。
不一会儿,刘副处长签完字,把文件竖起,在桌上顿一顿,拿手拍拍,对李梦林告诫道:“记住,以后务要及时呈报,别积压。”
李梦林赶紧过去双手接过,连说是是是好好好,然后忸怩半天,方吞吞吐吐说道:“刘处长,我……”
刘副处长抬眼望了望他,不动声色问:“还有事么?”
李梦林嗫嗫嚅嚅:“嗯,有点思想情况,想向您汇报汇报。”
“哦!嗯,那好,坐下说。”刘副处长端过茶杯,里面水不多了,她正欲起身去倒开水,李梦林手疾眼快双手接过,连说‘我来我来”,便跑去倒满双手捧回。
刘副处长接过,呷一口,示意他坐回原位,李梦林便挺直腰板坐下,轻声说道:“是这样,刘处长,这几年在您的关心指导下,我各方面受益匪浅,工作也有所进步,当然缺点也不少,还望刘处长今后多多批评指正。”
“嗯,你的工作能力和水平没得说的,领导和群众都很认可。不过……”刘副处长又闸住了话头,喝起茶来。
李梦林最害怕这个“不过”,前面的话哪怕再红火,轻轻的“不过”两字掠过,瞬间就会黑得流油,红与黑眨眼之间易位,且还会无休无止黑下去。他屏息静气支愣着耳朵聆听“不过”后面的下文。
“不过,思想修养方面还得加强。有些事,别看小,但恰恰这小,才最真实折射出大。因此古人才说‘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啊。”刘副处长手抚茶杯,像是对李梦林训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眼光却是直视前方。
李梦林心悬了起来,看来,上次抱杨红那事如根刺一般在刘副处长心里还未剔除,这是件麻烦事,因为她亲眼所见,而当时又确实抱得紧,脸贴得黏乎,时间也久,难免不引发各种联想。
可他真不是想占别人的便宜啊。但这事如何自证清白?而恰恰需要与刘副处长沟通的,也正是此事,如今果然她还疑惑,那就直面迎对,慢慢解释。
李梦林说:“是,是,思想问题是大事,无好的思想会迷失方向。我一直按照领导们要求在加强。在行动上还要体现出来,比如上次杨红从楼道上摔下来,我就不加思索挺身而出,见义勇为。”他豁出去了,与其同刘副处长打哑谜,不如捅开,把话题引出来,随机应变答疑解惑,或许能消释她心中对他的误解。
“见义勇为,就抱得那么紧?还贴上人家的脸?时间那样久?“刘副处长转脸盯着他问。
“刘处,当时确实腰闪着了,杨红脚也崴了,都挪动不了,只好抱紧,免得都摔倒。”
“杨红的确崴了脚,因此住院治疗。你腰闪着,第二天就好利索,这么快呀?怎么解释?”刘副处长像个侦探剥丝抽茧进行逻辑推理,证明一个事实:李梦林以闪腰为幌子,行苟且不耻之事。
“我……”,李梦林一时语塞,这是最要命的所在,也没法澄清,又感到窝囊和委屈,只是哭丧着脸叫屈:“刘处长,我确确实实腰当时就闪了,至于好这么快,那谁知道,这该死的腰。”
“与腰无关,与这儿有关系。”刘副处长用食指点点自己的脑袋,忽然冷笑道:“你们男人们的那些小把戏,肚里弯弯绕,我太了解了,蒙谁啊?得到机会,就露峥嵘。考验一个人的品性,恰恰也在这个时刻。所以呀,要慎独,慎独!”
“可是,我真的是慎独又慎独啊!无人监督时候,从不敢肆意妄为。”李梦林的脸愁得快拧出了水。
“是么?那好,我问你,杨红在楼道摔倒时,你为什么不立马出手?让钱凤英痛斥一顿?她一弱女子尚能去扶救,你上次心里没有弯弯绕,会这样心虚么?前后比较分析,事实胜于雄辩。”刘副处长条分缕析,慷慨陈词,李梦林是愈来愈惶恐,本来落座时屁股小心欠着沙发沿上坐,刘副处长越说越有理,他就越来越哆嗦,只顾着脑袋懵圈,竟哧溜一声滑落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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