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10岁时,跟父亲参加了一场触动人心的丧礼。逝者是一对老夫妻,丈夫96岁,妻子94岁。两人前后相差不到2个小时离世。全村的村民都来给他们送行。大家吹锣打鼓,不哭反笑,一场葬礼办得比婚礼还要喜庆热闹,让人一点也感觉不到悲伤。
听父亲说,逝者是我爷爷那边的亲戚,我应该喊太爷爷、太姥姥。
我和父亲坐了一整天的汽车,在镇上休息了一晚,接着又走了大半天的山路,才到了他们住的地方。
他们的屋子建在半山腰上,是一间用土砖搭的瓦房,旁边用木头搭了一个牲口棚。邻近有三两户人家,看着相隔不远,可真要想走过去,还得花上十多分钟。
儿女们都耐不住山里的贫穷和寂寞,一个个都搬出去了,只留下两位老人住在这里。听人说,儿女们也曾让他们去城里住,可他们一辈子在大山里住惯了,不愿意出去。
屋前的山地上,是他们开垦出来的旱地,长条形的,一块块,不大,却错落有致,跟梯田一样。
山脚下,是全村的水田,面积不大,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几亩田地也在那里。
山里天气很凉,一年稻谷成熟一季,产量不高,但味道很好。
每年,我家都会收到两位老人托人送来的大米和熏肉。母亲把米煮成粥,熏肉切片蒸了,香喷喷的,我能吃上好几碗。
父亲告诉我,太爷爷和太奶奶住的地方叫“长寿村”,村里很多高龄老人,还有活到100多岁的。
太爷爷和太姥姥,一个活到了96岁,一个活到了94岁,没生过大病,没住过院。
走的那天,太爷爷还在田里忙活 了一早上。他走后,太奶奶把他收拾好,躺到他身边,也随他走了。
儿女们看他们年纪大了,怕出事,拜托邻居村民,每天都去看他们一眼,所以,当邻居傍晚时分赶过来时,就看到他俩穿戴整齐地躺在堂屋地上,脸上一片安详地走了。
儿女们接到通知,都赶了回来。
按当地的乡俗,超过90岁的老人去世,是要全村人送葬的。
抬棺的,敲锣打鼓的,一大群人,十分热闹。
我曾见过60多岁大爹的葬礼,和太爷爷太奶奶的葬礼十分不同。
大爹的葬礼上,他的几个儿女趴在棺材上,哭得震天动地。参加葬礼的亲朋好友,也无不是一脸悲哀。
可是,这次参加太爷爷和太奶奶的葬礼,我感觉不到一丝悲伤。
大家都是笑呵呵的。连太爷爷和太奶奶的子女,也没有一个人哭。
敲锣打鼓的,吹唢呐的,都是村民,他们演奏出的音乐,也是欢快的。
我不理解地问父亲:“为啥太爷爷太奶奶死了,大家还这么高兴?”
父亲说:“这是喜丧,这边的风俗就是这样的。年岁高、德行好的人走了,送葬的人不能哭,还要笑,这样他们才能走好。”
于是,在那个葬礼上,我和村里的小孩们一起打打闹闹,嬉笑玩耍,也没人制止我们。
大人们互相聊天,开着玩笑,说着好听的话,像过年一样。
太爷爷和太姥姥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十分祥和。如果他们能感知到这一切,会是什么感受呢?
那场葬礼,是我见过蕞触动人心的葬礼,俗称“笑丧”。
在我们国家,葬礼大多还是“哭丧”。我们大多也理解为,葬礼就应该是悲伤的。毕竟面对死亡,谁都无法释然。
可是,不同的地方,葬礼的举行还是很不同的。所谓一地一风俗。
在葬礼里,存在“哭丧”和“笑丧”的分别。
在长寿村,哭丧大多是未满90岁的人去世。在葬礼上,送葬的人哭得越厉害越好,以表达对亲人离去的不舍和悲伤。
而笑丧,则大多是已经超过90岁的人故去,在葬礼上,大家都要欢笑,以表示对故去之人的尊重和惦念,祝福故去之人走好。
无论是哭丧还是笑丧,都是我们对于故去之人的尊重和不舍,逝去的已经逝去,活着的还要好好活下去。
生命在不断地生死轮回、循环往复中获得了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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