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过得不太好

大年三十，冷风刮得手疼，跟弟弟一起七手八脚贴完了家里的对联，辞旧迎新的感觉越来越浓。

两排楼房中间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马路，我家在这边，小学及初中同学李志鹏家在对面，看见他家门前站着几个老同学，我转悠过去。

向来不擅长跟男生聊天，打完招呼就静静地听他们讲，有点尴尬的笑站着。

“齐鸣还在楼上睡觉？”他们低声说道。

听见他的名字，我心里打了个激灵。

原来他也回来了。

每次过年，心里都有种隐隐的期待，想在街上或者什么地方碰到他，哪怕只是打个照面，渴望知道，他过的好不好。这期待拽着我往人多的地方跑，去奶奶家也要绕路从大路上走，这样遇见他的概率大一些。不过我不知道是因为我没戴眼镜，还是街上人太多，从来都没有见过他。而以前，穿拖鞋出门买个醋，他也会从我身旁冒出来，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们高中大学相恋六年，毕业后异地，渐渐地，早安晚安终成累赘，某天，我成了前任，之后他的现任将我从他的qq微信通讯录里删除，而他也默许了。

哭过痛过，也恨过，努力愈合伤口，努力打鸡血，渐渐地，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但是，始终没有完全割舍，觉得我们天造地设，不必开口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认定了他，总相信某天会能复合。

我常幻想，也许某天，大家都长成年，能够坐下来，把酒言欢，像老朋友那样，说说近况。

在北京的时候，我极少想起他，但回到家乡的小镇上，往昔的并肩的身影总在我脑海里萦绕，他骑自行车载我，宽阔的肩背让我觉得很安心。

知情的人很少在我面前提起他，然而我却总想旁敲侧击探听他的近况。得知他现在很不好，跟女友经常吵架，三番五次分手，而工作也烦恼颇多。

他们几个聊天声音很低，我自觉无趣后就回家了。只知道他在李志鹏家住着。

大年三十的，都回家团圆了，而他寄居别人家里，怎么回事呢？想必家里不太温暖吧，想必过的不太开心吧。

过了一会儿，我出门扔垃圾，一抬头看见齐鸣，他站立的姿势跟以前一样，一只手插裤兜，一只手比比划划，在指导李志鹏贴对联，背对着我。

一瞬间仿佛那陈年老酒被踢翻，浓烈酒香充斥天地，理智被盲目裹挟，我的全身微微震颤，过往情绪开始加速发酵。

从前我们在走廊上遇见，离得很远，静静地站着，远远地注视着对方，灰白色的天空，秋叶掉落，我们之间有同学打闹叫嚷，但是一切都被消音了，叶子也落得十分缓慢，天地间只剩两个人，这两个人的心以同样的节奏跳动，他们脸上没有表情，但是眼里万语千言，上课铃响起，我们回了各自的教室，进门之前又鬼使神差对视了一眼。

此刻，我们的距离跟那时候差不多远，天还是同样的灰白，看着他的背影，我为自己慌乱的心跳觉得不知所措。

抑制不住的冲动，我忘了矜持和自重，忘了自己不久前跟朋友说早就放下他了，那一刻我只想走过去，假装老朋友一样打个招呼：“嘿，齐鸣。”然后问一问搁在心里好久好久的问题：你好吗？

过去的感情像岩浆，又稠又烫，满满的盛在心里。

我只想问问，你好吗？她是否让你幸福？

我骑车，经过李志鹏家门前，到街上买了个胶带，回来的时候，我看见他的侧脸，有点苍白，瘦削了许多，他以前很强壮的，记得他脸上的婴儿肥和眼里的深邃相映成趣。他的头发杂乱的窝在一起。怎么回事，生病了吗？还没来得及细看细想，我就已经到了自己家。并不知道他是否看见我。

我站在二楼窗边，看他，看不清表情，知道他在说话，绿色的常青树下，不同于旁边朋友崭新的外套，他穿着旧旧的黑色的薄袄，裤子松松垮垮，显得很大。

我定定的远观，内心波涛汹涌，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到他面前，紧紧地抱住他，把许久以来忍着的眼泪都洒到他怀里，我好想你。你看起来过的并不好啊，你到底怎样？她没能让你更快乐吗？我只想像个老朋友那样跟你聊聊天，不牵扯爱情，只是聊聊，好不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究竟为何如此？

这两年，我的头发留长，内心自认为更加坚韧和包容，身边不乏追求者，就连初中同学见了也会惊呼我瘦了更美了。我只是笑笑，想着如果你见我，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放弃?很明显你过得没我好，我应该感到高兴，我应该骄傲地说，谢谢你放弃我。但是为什么，心里没有一点胜利者的喜悦。

我下楼冲到了门口，却又踟蹰，一个声音说：假装老朋友打个招呼嘛，没什么掉价的。另一个声音说：你们现在只是陌生人，你拥有的只是过去，他的现在与你无关。

我站在我家门口，无法移动脚步。良久，他回了头。

我事后想起，自己当时的眼神毫无掩饰，欲说还休，如果他注意到我，一定看到满脸的放不下忘不了，赤裸裸的不顾自尊。

隔着比当年的走廊相遇时的距离要窄的路，他扔过来漠然的一瞥，没有表情，迅即回头。

我忍住了没有开口，不管那匹马如何挣扎，我紧紧地拽住缰绳。

这匹马跳跃、挣扎了一天半，在这一天半里，我的无意识试图创造偶遇，我的意识却走了相反的路。

等到情绪渐渐冷却，我才冷静的分析，我是旧情复燃，可那只是一厢情愿，再怎么烈火熊熊，也是我一个人的事啊，我须得自己照看好我的内心。

你过得不好，但也与我无关了。虽然内心万般牵挂，虽然心里默念只要你开口，我就会愿意做任何事。但是，你并没有开口，漠然的回头说明了一切。我控制不了内心，但一定会控制住手脚。即使你过的不幸福，也轮不到我去做救世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