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界定那是不是记忆,很多我坚定存在的部分都被否认了。毕竟我联系不到其中的大部分人了,我想若是有机会聊一会儿,我更愿意说说我们交错而过之后发生的事,那阴暗的小楼里局限短促的时光现在想来真的是有点难堪。我也不太愿意提及,可它就在那里清亮的闪着光,魅惑着我去把它记录下来。每每我拿起笔,就又变得混沌,让我找不到开始的头绪。我开始写了,这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一
生活局限在家长里短的琐碎,融进柴米油盐的陈杂。谁家炒了醋辣子整栋楼都可以闻到,眼界止于此仍可以欣慰。
徐光圈爷爷,从这里开始。他有个小推车,有烟有酒有吃的。他常为放坏的食物懊悔不已,他终日在烟盒纸上算着下一期彩票的号码,穿插着拿着苍蝇拍数着夏天能容纳的虫蝇数目。竟用4角钱买了5角的糖。就这样一个停在一楼公共区域里的小推车,撑起了一家人的生计。也成了人们闲聊的聚所。在这里我和众人等了一场立秋的大雨,徐徐而来的风吹走了整个夏天燥。
徐光圈奶奶总是对生活陪着笑,可是生活啊不领情,依旧是尖酸刻薄的模样。守在话题中心地的她用年岁赋予的圆滑说着让人满意的话。我记得她说我的画好看,说我是个乖巧懂事的小姑娘。可我毕竟是入世很短的孩子,不会中漂亮话的毒,抱着夸奖都是虚假的执念,一身不自在,竟阴了脸跑开了。她当时一定觉得我是个怪孩子。后来我们还是很亲近的,日光泛白的一个下午,她叫住我让我帮她采耳,当时是有诧异和迟疑的,是对一个孩子多大的信任,现在想来还觉得自豪。
徐光圈爷爷和奶奶是河南南阳的。“河南大裤裆买菜不用框”引得小时候的我无限遐想。他们有两个女儿,一胖一瘦,一黑一白,一个短发一个长发,妹妹像姐姐,姐姐像妹妹,彼此却不挂相。
是妹妹先结的婚,在我的眼里妹妹的颜值在均值之上几分,颇有几分古韵。慌乱发生在婚礼上,好不堪。是彩礼上出了问题,婚礼流程还没有走完,两家父母就互撕起来。宾客哗然 ,尴尬至极。婚礼毁了还没完,接下来就是洞房花烛夜。徐光圈奶奶坚决不让女儿圆房。可是证已领,婚礼虽只有一半也算是结了。最后她还是跟母亲走了,于是结婚一天就离了。也许年轻人是有感情的,精明一生算不清感情帐,赔了女儿的幸福。后来女儿嫁给了离婚带孩子的男人,过得并不好可是她再也没有了离开的勇气。有没有对生活失望有没有怨过娘?
二
李娟姐姐。她留着短发,清澈纯粹。回忆起她,如飘着柳絮的春天有着和煦的日光和岁月的漫长悠扬。她嘴边总挂着笑,清清浅浅的。只有明媚,不含忧伤,她让我对长大这件事特别的向往。
长方体的常规建筑就多出来一块,还是在半空中,有专用的楼梯抵达。李娟姐姐就住在那里。我从未听她提到母亲,而她的父亲似乎一直在逃避生活,时常在下午才醒来。这是很颓然的,尤其对一个年过半百的长者。当然我并没有资格评说,毕竟我不知道别人经历了什么。因此李娟姐姐的家里常是黑漆漆的跟她的明媚好不相融。
她父亲在心情好的下午会自己制烟,一小堆一小堆烟草整齐的散布着,还有裁好的等大的长方形纸片。烟草要晒,纸张要裁,还有很多我不甚了解的工艺,总归是要花费几天的时间的。还没做好我就开始憧憬她父亲吊着烟斗吐烟圈的模样。现在总是说贫穷限制了想象力,金钱让我们掠过了繁复,可是谁知道那是不是最有意思的部分。
小时候的我对抱着洋娃娃穿着小裙子的女生是很鄙夷的。我总是和男孩子一起玩,可能觉得男孩子更有权力和力量,这影响了我从小的性别认同。直到大学之前,一直对裙子持抵触态度。问了很多女生的看法,才及时纠正了思路,踏上了越活越少女的不归路。
李娟姐姐有一个笔盒,外观是赛车形状,打开来有三层。对于眼界只有前后左右桌,少不经事的我来说真的是有刷新认知,无以形容当时的震撼。虽那时候的我是男孩子性格,除了裙子以为还是尽量和女生保持一致,算是一种自我保护。李娟姐姐看出了我的艳羡,就说送我。男性化的外观是带给我一定程度上的焦虑,焦虑不敌渴求,不明是否参杂虚荣心,我收下了。
不知道是刻意的还是无意的,被父亲发现了。父亲评估了价值后强行让我归还。确实是童年里为数不多里清晰的事,记得且清晰总是让我猜想这对我后来的人生造成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拿不出确凿的证据,我便也不愿认。
后来李娟姐姐和她的父亲搬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好运再见到她。几年倒是遇见过她的父亲,依旧是浓重的烟草味混杂着酒精味,半梦半醒的浮沉于人事间带着不明所以的笑意。听她的父亲说她在老家当了护士,结了婚,有了孩子。是最常态的人生,生活一定独给了她优待。她温柔又坚毅的和生活回旋,僵持着,然后突然她憋不住笑了。
三
有一个被父母从小说到大的事,我始终不信。可长辈们一脸严肃,不容置否,我从逻辑上扒出很多问题,一个都没有问。他们说我还囿于襁褓之中时,被抛到三层楼那么高,然后接住,反复好几次,仅是娱乐。母亲每次说起这件事总是要补充说那时我还小她特别害怕我的脑袋没有长好,怕我被扔那么高我的脑袋承受不了。问:"真的不怕扔我的人一个手滑或者恍惚一下没有接住我?"惊觉背后一阵凉。当然没有问。问:"我又不是玩具凭什么被扔,不会说话就当我默认了?"依旧没有问。问:"既然担心我的脑袋承受不了为什么还让他继续扔,是因为悲剧还没发生,还是怕打断他悲剧会发生?"还是没有问。还有就是父母为什么经常讲,我的反应看起来是像一直都相信,还是一直都不信。
不过没关系,还有求证的机会,谜团会解开。听说扔我玩的人,如今活的风声水起,家里的农田被占分了好几套房,儿孙满堂,种花散步晒太阳,我不服。巧的是,他现在住的房子和我们的家只隔了一个马路。听母亲说前两天还找老家的父亲一起聊天。有些人不会错过,是永远的相逢。这是生活让我惊异的地方,也可能是将死时最留恋的地方。太喜欢这种叙事风格,娓娓道来,暗藏惊喜。
那个扔着我玩的人我叫他韩老六爷爷(我希望故事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名字,虽然我不可能记得所有人的名字,有些人我一直不知道她们的名字。)他扔起我的那一刻在想的是什么?是对新生命朝气蓬勃的期待,是控制不住的狂喜和兴奋,仿佛是我代替了他的重生,再走一遍走过的岁月。是老者的喃喃自语。没关系啊,我在听。春节回家一定要见你,也是有了跋山涉水的情致。(因为漂泊他乡,离家千里。)看看是不是那个看着我长大的你,你也一定会感慨看着我长大。那么,春节见喽!
四
一个叫肖康的男生,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还是很深刻的。他的母亲留着短头发,是比正常短发还要短的短发,和外人看来不合常理的乐观。他的父亲脸上是一种对世人不屑一顾的不愿苟同,还有与万千人、万千事物都无瓜葛的极致冷漠。在我看来他呆在家里就是置身冰火之中,他一定耐受不住。在我的印象里他是暴躁而极端的,我搜索不出他笑着的画面。毕竟那时候我们都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我记得他拔掉了鸽子翅膀上所有的羽毛,虽然没有鲜血,并不代表没有血腥绝望。我不知道那对他意味着什么。
他人生很多重要的时刻,都只见他的母亲。或许是我想让他的故事更显悲情,或许是我想让故事里的人物色泽艳丽。记忆就不听使唤的随性涂鸦了一段。我不愿求证,不愿接受分歧,因为我回忆起来就是千真万确。他的父亲做过牢,我深信不疑。
他的父亲被警察局的人带走了。这样的事发生,在当事人面前避而不谈假装正派,背地里指手画脚的高谈阔论,是无奈是常态。没按剧本演,当事人挺淡定的,吃瓜群众不淡定了。总是有忍不住先开口了,问起他母亲依旧买菜做饭同之前的生活别无二致。他母亲只是淡淡的回饭还要吃,日子还要过。
后来怎么样了?这次是我先搬走的。重点高中的入学考试前碰见他和他的母亲,他说着他擅长所有的科目,目标是重点班。考完以后我感觉很糟,他感觉良好。最终他落榜了,我考上了。那些没有资本自大却自大的人,他们的自大也许是自卑的自我保护。请善待他们,请拆穿他们。
后来又怎么样了?他高中没有念完就辍学了。当过一段时间称霸街头的小混混。再后来,迫于生计的辛苦活着……命运早就定好的吧,因为有的时候自我毁灭是渴求而来的。
五
我也曾是校园欺凌的参与者,说起来挺可耻的,也挺不可思议的。我至今都想不通那个个子明明比我高,力气比我大的女孩子为什么不还手?
后来那个女生念了体校,学的是武术。
那些错过又相遇的人,怎知道其中有多少契机的堆砌。我惯性的漫不经心,浪费了安排和苦心。高考的的时候,在休息室我的父亲碰到了她的父亲,两个焦灼的人喝了两瓶啤酒。那样的场合不适合叙旧和重逢,错过也便是罢了。缘分又煞费苦心的安排了一场,她说着体校说着武术,满眼的光,我庆幸她找到了方向。我有意无意的存了电话,又有意无意的弄丢了。如果电话没有丢,我又以以什么开头?不知道她有没有如愿当上体育老师。当了高中老师的话,尤其是体育老师,是不是永远活在青春里了?
关于她记忆是负荷。若是所有的人都选择欺负一个人,那个人不是贱就是傻。她把傻变成了天真,所以后来就变得可爱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下午,天很蓝,阳光很灿烂。妖风起,操场上出现了三个龙卷风漩涡,卷起了尘土和垃圾。她在风暴中心,是追风的少女,肆意起舞。那是不好的东西,是含怨的亡灵在人世间的纠缠。于是人们定义她被诅咒了,带这恨意的躲避。奇怪的是记忆里仍是明媚的阳光。
她是话题中心,每天都有人换着花样羞辱她,大多没有缘由。校园欺凌最多的情况是和一个无关的人突然而来的深仇大恨,还有满满的自我支撑的无来由的正义感。长的丑,智商低,先天畸形……都不是他们的错,谁不想拥有最好的。小孩子有时候最善良,有时候最残忍。已经在承受命运不公的无力感,所以无暇反击校园欺凌,但这不是世界迁怒于他们的理由。
六
楼上有个小女孩,我对她一无所知。我怀揣着好奇和热忱闯进她的小世界,就呆了一小会儿,就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她妈妈就带走了她,而她带走了她的世界。
我总是记得看到过她身上的光,暖橘色,摇摇晃晃,便是只能照亮黑暗里的一小块。借着这点光,黑夜似乎更黑了些。
她没有尖尖的耳朵,确有精灵的气质。她灵气的一笑,我真的以为她有一个仙女妈妈。
她的妈妈瞎了一只眼。那只死掉的眼珠突出来的,感觉随时会掉在地上。眼周的皮肤褶皱粘连,拧巴混乱。现在的我想来也许是硫酸的杰作。她的母亲从来不遮掩,面目可憎的对待世间。这里本能的态度,谁都没有资格让她释怀,再度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我同情也厌恶。
她的名字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我记得的不是她的笑容,也不是她的哭泣,是变化是反差。
有一天她告诉我说想去马路对面的花园看看。那么近,那么触手可及的美好,竟然想去还没有去。就此刻,我们走。她拉住我,迟疑了,说她母亲不让。我那时候太小了,只会依照自己的处境考虑问题。“放心,去这么近的地方母亲是不会责怪的。”待我说我,她就和我一同去了。花园美不美由你第几次见决定。让她手舞足蹈的并不全是因为景,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对她而言是一场冒险。
视力不好在有些情境下并不是坏事,因为看不清所以瑕疵也被忽略掉了,并以此为借口假装看不见不想见的人。因为视觉不那么敏锐,收集到信息滞后一些,痛苦就来的晚一些。只是那时候我们视力都很好,她很快的发现了高处观察的母亲。我望过去,我不仅看到了一个人,还有她的情绪。于是飞奔回去,是后背发麻的慌乱。
结果她的母亲笑脸相迎。并没有要提起什么,只说想抱抱她。她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去了母亲怀里。然后就极速反转,她的母亲脸色收放自如的阴沉下来,开始打她,残忍而没有血色的。一般父母打孩子都会一边打一边念念有词,她的母亲只是打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打。她当然哭了,我局促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愧疚。
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再冒险,有没有再挨打。
七
住我家旁边的是一个跟我年龄相仿的姑娘。我们读同一个小学,同一年级,但是不同班。很自然的她就成为了母亲口中别人家的的姑娘。不光是她学习比我好,我想更多的是她的得体模样。她没有小孩子无端的脾气,会哭会笑,都有恰好的尺度。
她叫张夕阳,名字是后改的,改后过了不久她的父亲就得了罕见的病去世了。闲言碎语听来说她的名字克了她的父亲。与妖魔化无关,名字确实让人不明所以。不过说起来她的命运真的就随着名字的改变而不一样了。
小时候真的挺羡慕她的,她有富足的零食,漂亮裙子。一直在中心闪闪发光的模样。确实是与环境不符,然而她们很快就搬家了。去了新的宽敞的大房子,我曾以为这就算是和灰暗诀别,是昂首阔步的离开,然而劫难才是真的到来。
她父亲离世后几天,我见到了她的母亲和她。没有显而易见的苦痛和悲情,好像一切都是完好无碎的样子。死神在路上的日子定是最难熬,不断幻想奇迹又不断打消念头。知道死期会来,在邻近的万千时刻,寂静而绝望的等待着,病痛提醒你还活着,如此说来死亡在这样的场合还是有一丝欢愉的,于生者于死者亦然。我恰巧见到了那一丝欢愉。
后面的路也没有太坎坷,只是惯常的剧情。母亲改嫁,日子不温不火,她只是被日子磨的特别的普通,隐匿在人潮汹涌里,如此而已。也许平凡才是最好的结局。
八
小时候有大把乐意打发的时间,怀揣好奇又没有因敬畏而戒备。那时我还在上学前班,所以那时除了玩并没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有时候找不到合适的玩伴,就各家的窜。那时候人与人之前没有那么疏离,做为小孩子的我只看到热情。
最爱去楼上养鸽子的爷爷家。他给我展示不同年龄阶段的鸽子,给我讲鸽子的故事。看到这里你可能会觉得这是一个温情的故事。起初爷爷会抱我坐在他的腿上,似乎这也还算是正常,因为有外人来他也不避讳。最后发展为他会把手放进我的内裤,热传递让我感到温暖和舒服,那时候太小是没有欲的,我也单纯的不知道是不好的事。反而会好奇为什么有人来的时候他不会这么做。
爷爷倒也没有告诫我不能说,他的手伸进我的内裤多次之后,我隐约有了点不安的情绪,就告诉了楼上的一个读6年级的姐姐。当时的情景是这样的:姐姐当时在给我扎马尾,一遍一遍把我额前的头发梳的光顺。同时听着我说话,她震惊的停顿了。然后明确的告诉我是污秽的事。我描述不出当时的感受,我又羞愧又耻辱,就如生活毫无征兆扯开了一个口子,止不住的冒着黑水,我一边诧异水为什么是黑的,一边拼命的掩盖,好像错都在我,我是肮脏的始作俑者。我哭着央求姐姐不要告诉母亲。还好那个姐姐是明理之人,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利落的给我束好头发。将事情无修饰无删减的复述给我的母亲。因为那个姐姐不理会我绝望的恳求,此后我一直记恨着她,直至搬离那里都再未来往。
心理上的羞愧可以转化为愤怒,我羞愧,母亲也羞愧,面前的那个人就成了情绪的出口,以此来掩饰过失,而不是反省和决策。
那时候我太小了,没有力量去对峙,只能蜷缩着渴求着时间的稀释。而母亲只是避口不谈,我一直介怀。之后我当然没再去那个爷爷那里,他甚至主动找到我的母亲,我仰这头注视着母亲,以为接下来是母亲声嘶力竭的质问,母亲却是笑脸相迎,我恍惚迟疑然后是厌恶,是对这个世界的厌恶。我变得孤僻沉默,拼近全力让人们讨厌我,正如我记恨这个世界一样。
幸运的是我得到了时间的宽慰,在人生中无足轻重,也是不容忽视的创伤性事件。如果非要说对我接下来人生的影响,大抵是对性的态度,是无休止的惧怕。也好,起码我选择的是克制与自持而不是堕落与放纵,这倒是挺心安的。
写下来了就不用一直记得,这是我自我疗愈的方式。如何不能坦然,看到的这里的人,希望都可以遵循成年人的规则默契避而不谈。
九
我以为喝酒最合适的境界在于微醺,似醉非醉,弥留清醒和理智,却又有恍惚之意。戒酒消愁,不愿酒醒,可以理解。可是幸福的人为什么要喝酒,还喝到了家破人亡的地步。
一楼的第一户,因最接近出口,是最明亮的地方。我曾以为这样的明亮象征幸福和希望。住那里的是一对新婚夫妇,日子清贫了些,总归有粗茶淡饭的恬静。
酒精不在场的空挡,男方勤劳能干,工作之余还能洗衣做饭。女方以外的其他人妻只能眼巴巴的妒羡。日子推移,酒精不在场的空挡日渐稀疏。酒精在场的情形日渐失控。
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我和另一个邻居在张夕阳家相谈甚欢。其实真的不懂那时候的无忧无虑,随便什么小事都强拉硬拽找到可以笑到前俯后仰的点,毕竟稚嫩的很,理解不了用意的行为就随便归结为荒诞。小时候捧腹笑世界,长大后被世界眯眼冷笑。
就在这个当刻,一个满头淌血的男人,拎着碎了一半的啤酒甁,一步三摇的闯了进来。想来小时候的生活真是刺激多变,这样的精彩于成长来说负面的意味更重,于内心而言对于这样的精彩还是渴望的。那时我是小孩子,当然是吓傻了。说起震撼是此情此景下大人们的冷静从容,交谈了几句,便应付走了。那时候的我,忙着安抚惊恐,什么也没有听见也是正常的。后来大人们说起来,我才依稀从记忆分辨出那张鲜血模糊的脸是第一户的男方。无论如何是第一次体会到人生的多面和强烈反差,多少有点惊慌失措,就住隔壁的我,不敢回家。
后来我又听说了身孕的女方割腕自杀,见证在路中与车相撞的悲愤惨烈,好在都未遂,不然一尸两命太悲伤了。男方在最后一次喝醉酒,飘然中倒在铁轨上,被驶来的火车轧断了命,也不知道死前的一刻有没有清醒。
十
一喜一悲,一动荡一安慰,为不打乱节奏,我乏味的写一个乏味的故事。
是这里为数不多的正常家庭。不过后来觉得正常的定论太早了。明明是和李娟姐姐年龄相仿的姑娘,一个明媚,一个晦暗。她叫付赢,面无表情,沉默不语,戴眼镜,终日在家读书写字。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不喜形于色的学霸,直到得知她没有考上高中的那一刻。
在妈妈那里一直是假装很努力的的反面教材,我有点不认同。那些假装的人总是在寻求努力的安慰和感动,好在这个世界很功利,以结果为导向,并不吃这一套,残忍但绝对公平。付赢姐姐没有自以为努力的斗志昂扬,永远都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又没有心不在焉的忧虑或窃喜。只是心不在焉,又不是毫不在意。她建造了一个小世界,为了避免打扰的沉浸其中,读书是恰当的伪装。可是,没人看到的世界何须一砖一瓦?
父亲在她没有考上高中之后离开了,大抵是终于等到了尘埃落定的绝望,不用再伪装貌神离合的婚姻。
他的父亲总是一副颓态,总是让人想到软弱无能的字眼。她母亲聒噪的合情合理,感觉时间的每个缝隙都被激情洋溢语言填满了,话都是和外人闲聊时说的,家中的沉默同样也吞噬了她母亲。因为太安静,家中放的歌就异常的突出。这个时刻在记忆里异常的清晰:“……我想去桂林啊 我想去桂林 可是有时间的时候我却没有钱 我想去桂林啊 我想去桂林 可是有了钱的时候我却没时间……”
同一天,父亲买了一只母鸡,母亲买了一只公鸡,结果女儿却说不想吃鸡。别说,那时候他们还真的是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也注定了分道扬镳的命运。现在母亲、父亲、女儿分别在三个城市独自生活,生活如此艰辛,为什么不抱团取暖?
十一
我想每个女生很小的时候都有认真的想过要嫁给谁,但是不管当时多么诚恳坚定,长大再看怎么都是随口而出的无稽之谈。
韩辰晨,谦和是总体的印象,他是矛盾和争吵的化解者。和他一起玩耍的时光,被理的平顺,播放出来的是肆无忌惮的欢笑。那时候的男生,一心想着追求男子气概,又不懂其含义,一不小心就残暴无情了。在这样的情形下,众女生不经当事人的同意,都说长大要嫁给他,可惜的是无论谁都不能如愿。
李娟姐姐搬走后,韩辰晨一家搬到了那里。同样也是没有多久就又搬走了。我总是觉得搬走的人大约都是受到命运的眷顾,去更好的未来了,因为这里是绝境。可是命运总是在戏弄人,影影绰绰的没有定数。他的父亲有一辆酷炫的摩托车,还没等惊叹过去,就被偷了。虽然住在哪里并没有直接决定后来发生的事,然而对玩伴而言,听到消息比经历多了些曲折,如何都要轻松些。
是的,他因病离世了。那时的我并不太理解阴阳两隔的含义,不太有悲伤,只是清风拂面,想起他清秀的脸。
十二
整栋楼的面前有一大片空地,相当于公共的阳台。冬日午后没有晒太阳的人,贫穷的人总是在为生计奔波。夏日的傍晚轻微有些拥挤,星空璀璨只有我留意到,这里的人即便此刻无所事事,也顾不上看月亮。忙碌疲惫的一天终于过去,大多数人只是坐在自己搬来的小板凳上,抽着烟,慢慢释放心安理得。
我惊异和好奇痴痴地注视身旁的男女。男子像一尊佛,侧脸漠视前方。女子竭尽所能妖娆妩媚,藤蔓般萦绕在男子身上。成年人都有所避讳,我的明目张胆的目光也没能带来不适。众目睽睽下,自然而然。
那些稍不留神就会食不果腹、衣不避体的人,是如何成为别人拼命抓住的救命稻草的。堵在门口苦等的人。人已经从窗子出去了。
十三
这楼里的光线太暗了,所以才会有这么多阴郁的故事。想以美好收场,寻不来太明亮的故事,就且听着。
马路对面有个小花园,不出众,见过繁华之境的大人们目光都没停,于我而言却是如同伊甸般的仙境,那里的一草一木的汁液里都流淌着童年。
没人去那里,除了我们,那里被我们占领,被我们独享。在那里石阶上看过蚂蚁搬家,花坛里找过四叶草,草地上打过滚,尝过未熟的石榴果,折过三月的杨柳枝,逢过几个冬夏,举办过一场婚礼。
婚礼是几个人的声势浩大。那时候已经算稍大一些,于是耍起孩子王的威风欺负更小的孩子。有相互喜欢的,就安排了场婚礼。
为有仪式感,给小男孩洗了脸手,给小女孩换了纱裙,用藤蔓编发,一本正经的偷用妈妈的装备给新娘子化妆。
那段时间参加父母辈的婚礼挺频繁的,所以该有的流程一个也没有少。其中当然包括拜天地、夫妻对拜的部分,高潮也是最缺德的,我们让新郎新娘接吻。新郎吻了新娘三次,无疑是初吻。美好的情致,在一无所知的境况下,被荒诞地提前浪费了。那时候不觉得在扭曲地营造美好,所以没有人遗憾。
幸好后来只碰到她母亲一次。那个小女孩小名叫苗苗,我羞于见她。我小时候那么捣蛋,一定干过不少坏事,奇怪的是我只记得这一件。
那栋楼里的人陆续搬离,换了新住户,还好赶在离开前备份了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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