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无量星球上呆了二十多年。每天上下班,开着我那辆新买的高喷速摩托艇。没有女人,没有柔情,以及那种花前月下般的梦境。
我喜欢工作中听听自然的音乐。这是我从地球上带来的,被我保存的很好,尽管过了二十多年,我依旧可以从中听到那种震撼人心的海浪声和激流的回荡声。森林鸟鸣以及那种非洲青蛙的吠声,我尤其忘不了我最喜欢的乐段,那是亚马逊流域的一只猴子在清晨站在二十多米高的树上发出的晨叫,效果令人十分沉醉。
我的工作是收集宇空垃圾。一台自动化太空机器人的看护者。你可以叫我清洁工,我就是干这个的。我的上司每年到我的工作站来一次。有一次发生了电路故障,差点把这家伙扔进太空里,变成一块大垃圾。我的人工智能纠正了那个电路错误,及时屏蔽了出故障的电路,在备用库直接换了一块,通电后,一切正常。但还是把我的年轻上司吓得不轻,差点就辞职回地球了。
我觉得上司之所以有这么好的运气,完全是娶了一个极优化改造的转基因女郎的缘故。其实地球上那些非转因的人在五十多年前就已经宣告全部死亡,如今,你要看那些自然出生的人,基本上要买票进博物馆看,他们浸在福尔马林的玻璃罐里,样子十分古怪,皮肤打皱,眼窝深陷,身材矮小,非常肥胖,色泽不很好,就像细菌的某些巨大的食物。或者看上去就像某种货物的残次品。而且,百岁之内,寿命很短。
在太空,我几乎无事可做。有时候我用太空望远镜四周看看,就看见一个个荒芜的宇宙空间累积时空那么一种超视距情形,极其无聊,让人眩晕。我很少看那玩意,看上一眼你就会觉得宇宙真是太空洞了,比你想象的荒漠更加荒漠,是一种时空意识混乱的超级荒漠。我不能对此上心,我总是告诫自己,我应该生活在习惯的三维立体世界中。
像我这种转基因人是没有什么睡眠可言的,稍微打一个盹就能顶上半个月。食物充足,方式很简单,输液而已。只是要亲自喝点水,以免消化道误以为我去世了。有时候我忽略了提醒在规定时间喝水,消化道就在我的体内开始摩擦,那情形就好比肉联厂的加工流水线,听上去挺难受的。
但这一切都是按照程序进行的,完美的程序。我有时候非常憎恨程序,一切程序都让我心怀不满,我觉得活在程序的世界就好像奴隶活在奴隶主的世界那么空虚阴暗。它给你各种解决方案,就像医生给你各种药物一样。它令人不快的的所在不是它会怠工,会发脾气,而是在一整套的程序下,根本就不存在意外的可能性,你的情绪没法波动,感情没法形成,你充分清冽地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生物,但你无法向你的生物本性激发出一些偶然性的非程序化的乐趣。
但在这个异常精密的程序化的世界里谈论偶然,实际上是非常奢侈的事情。就像繁忙的工作中,偶尔想作一首诗,这是不可能的,你脑子里都是程序,或者,那些程序片段,他们在你的脑子里自由地飞舞,高速运行,精密得不存在误差。在出生的时候,你就被人工智能设定了。所有的记忆都是人工的设计,它们令你喜爱,并自动沉迷。
其实在宇宙中,到处都是我这样的人,别的人是不存在的。如果存在另外的人估计是整个宇宙的最大新闻事件,人们一定会表达生存的不满,并对自己的人生疯狂吐槽,因为,不管怎么说,现实的糟点比你感知到的更多。
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程序本身,只不过我们总觉得自己是一种意外情形,这种感觉才是天然的,我明白这才是人们之所以活下去的原因。不然,谁都不愿意这么枯燥地活过一天,一个小时,每分每秒。那跟慢性自杀几乎没有区别,并造成你的知觉渐渐丧失,就跟一具尸体依旧还活着一样,装模作样的,学着活人样子动作,有时候,还滑稽地地掉眼泪,就是那种样子。
估计后天我的上司就到了。我真希望他的意外会出来第二次。尽管这没有任何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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