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重庆市长寿县和平村楼房湾,一长串的名词背后,是一个僻静的小山村。
1965年,作为次子,我父亲在这个昔日的地主家庭出生了,没能挽住最后一丝余晖,他与贫穷相伴长大。
1986年,他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探索打拼,有的时候,命运是如此神奇,他从未想过这个候鸟短暂栖息的浮木会成为他接下来30年奋斗的城市,更奇妙的是,千里一线牵的缘分由此展开。
此后30年,除了中间有短暂的几年条件实在不允许未能回乡,年年岁岁,从坐火车轮船一日一夜回乡,开车走省道县道千里迢迢一日回乡,再到如今的高速公路铺就的4小时回乡坦途,外在的物质条件在不断趋好,不变的,是镌刻在骨子里的执念,回乡,祭祖。
从我懂事开始,回乡的记忆就伴随着我,从乘坐绿皮火车开始,到今日我自己执掌着归途的方向盘,一切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是一场仪式,没有太深刻的感情,没有太深入的思考,因此,只是一场仪式,拥有饱满驱壳,内里却略显软绵无力的仪式。
今年的初四,就是进行这场仪式的日子。
晨起,雾都重庆轻披灰纱,傻傻的我,分不清是雾还是霾。
昨夜有雨,乡村道上,一片泥泞,幸而早有准备,废旧运动鞋一双,也算十分应景。
先去拜祭的是我早逝的奶奶,这些在另一个世界的亲人们,唯她与我的血缘最近,但因离去日久,对她的记忆或者说别人转述的记忆,是最为单薄的,只有一张修补后的泛黄的老照片,韶华年岁,永远停留在二十余岁,那个端庄娴静的女子,想来,已经比我还年轻了。
接着,跟着长辈的指引,到了四爷爷的墓地。墓地地势较高,俯瞰四顾丰美的田地,心情为之而开阔,想到往年祭祖之时,家里的长辈常常夸奖此处风水极佳,彼时不甚了了,却心怀敬畏,因而在心中留下了较深刻的印象。墓地上,巧遇三位叔叔伯伯,也就是四爷爷的三个儿子。一番寒暄,香、蜡、纸、钱,鞭炮齐鸣之后,便是相约再见了。告别泥泞的乡间小道回到硬挺的水泥路上,上车离去之际,恍然一回头,三位叔叔伯伯正整整齐齐的跪在父亲墓前,三个儿子一字排开,叩首、述说。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心灵被撞了一下,仪式的庄重与血脉的热烈,似乎是融合在一起的。
最后,我们来到了了祖爷爷与祖奶奶的墓前。
双墓合葬,竹林悠悠。
严格来说,我对这两位老人都是没有印象的,祖奶奶离开在我到来之前,祖爷爷的离去只给我留下长久的守灵、跪拜的印象。
我点燃纸钱,火苗冉冉升起,纸钱的灰烬中,火的风骨仍在闪烁,就这样,缓缓升起,我想起了老人们的说法,这就是亡者来领受祭拜了。
我想起母亲跟我说起的祖奶奶 。她呀,是当时有名的才女,少有的女大学生,村子的这一片田地,都是她曾经的陪嫁。她很是慈爱,对母亲也很好,就是有些不忌口,最爱吃那很肥的腊肉,还要蘸着白糖吃。
我想起父亲跟我说起的祖爷爷。他剃了个光头,知识渊博,最爱逗小孩子,出门带把糖,周围的孩子挨着逗玩,吃个耳朵,捏个鼻子,性格很是豁达随和。
想起素来爱“吃小朋友耳朵”的父亲,我忍不住笑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一丝明悟,诉说、纪念、传承,这是我们民族文明中很小的一部分,却影响着千千万万普通的中国家庭,在诉说中纪念,在传承中升华,血脉之力,就这样平淡而坚韧的传承了下来。
这场绵延几千年的祭祖仪式,味道也许越来越淡,但其中蕴含的意味,却是值得我们认真品味的......
愿亡者平静安详,愿生者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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