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原创

五岁那年夏天的一个中午，天很热，大人们都午睡了，我象往常一样到四叔家找堂弟玩。刚进门，四叔就对我说：“梅子，快回去喊你大大和姆妈来，奶奶快不行了。”

我飞快地跑回家，告诉了母亲。母亲和父亲匆匆地去了。我也跟在后面。

我目睹了奶奶从咽气到下葬的整个过程。从那时起，我知道了死意味着什么。我好害怕，怕母亲会死，为此我经常的躲着哭，有时当着母亲的面也忍不住。母亲以为我是想奶奶了，就问我，我摇摇头。那一段时间的我特别乖，母亲分给我的事，我从不偷懒。母亲好像明白了什么，又问：“你是不是怕姆妈死了？”我点点头，母亲说：“不会的，姆妈生了你们，要把你们养大，让你们读书，帮你们成家，这是姆妈要做的大事，这些大事没有做完，姆妈不会死的。”

母亲从来没有骗过我们，我放心了。虽然当时我不懂母亲说的大事是什么意思，后来懂了：那是责任和义务。虽然母亲是在说自己，但也教导了我。

母亲是个聪明勤劳的人，她没有学过裁缝，但一家人四季的衣服都是她裁剪缝制。那针脚，那样式，都是令人称赞的。那时候家里穷，破衣服多，母亲总是缝补的平平整整。虽然没有衣服换洗，但我们的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母亲常在晚上等我们睡下，把脱下的脏衣服洗净，铺在灶台上烘干，第二天再穿。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母亲还做的一手好菜，家里有喜事需要办酒席，从不请厨子，不管是七桌八桌，都是她一手操办。

母亲善良。小时候讨饭的特别多。那时我们家也很穷，但母亲从没有白过他们，不管多少都要给一点。母亲说：“一家省一口，他们就饿不死了。”

还有一件事我记得很深刻，是我七岁那年正月初三的傍晚。家里来了五个男人，年龄最大的四十几岁，小的只有十五六岁。领头的跟我父亲说，他们是凤阳过来讨饭的，想在我们家借住几晚。说我们这地方过年时好讨生活。还说他们这几年正月都出来要饭，一家老小都是靠他们乞讨的年货（水养巴和炒米糖之内的），度上半年的饥荒。

父亲没有推辞。那时我们家的房子也很紧，只有堂屋有点空地。父亲从草垛里捆了两捆干稻草，帮他们在堂屋里搭了个地铺。他们早上起的很早，晚上回来的很晚，过了正月十五才回去，连续四年都来我们家借住。麻烦不说，他们的破烂铺盖和讨回来的食物占了小半个堂屋。正月人来客往的，难看也碍事。母亲每天都要收拾一番，但从没有过嫌弃，怨言。晚上还经常烧一锅热水给他们泡脚解乏。母亲说：“能帮就帮一把，不是家里太困难了，大过年的，他们也不会出来讨饭。”

母亲贤良。小伙伴们都羡慕我有个好母亲。母亲很少打骂我们，有时我们惹她生气，发火时，她不骂我们死，也不骂脏话。她说骂死，是诅咒儿女，她不舍得。骂脏话，是作践儿女，也脏了自已的嘴，她不愿意。有时我们做了该打的事，她也只是气愤地拿着棍子撵 几步，然后就在原地踏步，把脚跺的啪啪响，装着追赶的样子。看我们拼命的跑，她反而不气了。后来我问母亲：“为什么不追上去，捉住我们打一顿。”母亲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打你们不是为了解气，也不是对你们错误行为的惩罚，是让你们认识到错误，从而改正错误。你们跑，已经说明了你们已经认识道自己错了，害怕了。姆妈相信下次你们不会，也不敢再犯了。也就没有必要再打了。” 听母亲说的这些话，我很吃惊，很意外。

“棍棒下面出孝子。”这是上几辈人的思想观念，母亲也是在那个环境中长大的。她没有读过书，没有文化，但在教育我们的时候，却没有贯彻执行那套老方法，而是用自己的思维方式教育着我们，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这份可贵的品质是她与生俱来的，在我们的成长过程中，一直潜移默化着我们。使我们的孩子也得到了受益。

母亲的一生受尽了磨难：战争，饥荒，颠沛流离，吃过的苦，难以说尽。但她却保持着一颗热爱生活的心，用自已的勤劳，耕耘着每一个日出日落。在我一直的记忆里，母亲都是在忙碌着，没完没了的劳动累驼了她的背，缺少营养的身体很瘦弱。母亲一生，生了八个儿女，养大了六个。其苦难和艰辛是难以想象的。但生活没有压垮她，偶尔还能听到母亲一边劳动，一边哼唱。那曲调不是忧伤，是超脱了现实的一种向往。母亲说：“生活苦，身体苦，但心不能再苦，那样会生病的。在苦的日子里，心里要想着以后的好日子，这样心情就会好的。”这是母亲在苦难生活中磨练出来的感悟。也是解脱心里苦难的一种方式。

母亲没有跟我说过她心里想的好日子是个什么样子。在她有生之年，我也一直没有资格去问。但我想：她说的好日子，大概就是把孩子们养大，成家，然后一家人和和睦睦，吃穿住不愁，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母亲完成了把我们养大成家的心愿，却没有实现自己过上好日子的愿望。

生命的坚持是责任和希望。

生命的劫难是疾病和绝望。

母亲突然地去了，留给我们万分的悲痛，悲痛的使我记不住她的忌日。我谴责自己，怎么就记不住呢？后来我在一本书上看到这样一句话：人在悲痛过度的时候，会忘记某些事情。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百思不得其解。

母亲去世已经三十多年了，她的身影和笑貌在我的脑子里还是那样的清晰。一些往事还历历在目：寒冷的冬夜，她穿着薄薄的破衣烂衫，为我们盖被子，冷得瑟瑟发抖的情景。

养蚕的时候，她背着大捆的桑叶，汗流浃背，压弯了腰的样子。

她把两粒糖果塞进我们的手里。我们举着剥了纸的糖果，想送进她的嘴里。母亲笑眯眯地用舌尖舔一下，然后又放进我们的嘴里。那时的她是幸福的。

………

母亲的一生是奉献的一生，为社会，为家庭，为儿女。不遗余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母亲的一生没有过辉煌，没有过轰轰烈烈，在平凡中过着平凡的日子，做着平凡的事。但她的品质是高尚的，精神是可贵的，母爱是伟大的。我的母亲，我敬她，爱她。

2023年2月5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