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安笑着将桌上那盏牛乳推给明常在:“昨日皇上赏了的半壶牛乳我这儿是一点儿都没动过,念着你爱吃索性就都带了来,明妹妹今天可是要喝个痛快才好。”令妃见闻安如此大方,也就是笑着打趣:“谁都知道你嫌这个味道腥不爱吃,留着给明常在不过就是做个顺水人情,你倒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了。”
闻安笑着嗔了令妃一眼:“这点小伎俩都被姐姐看破,妹妹可真要脸红了。”明常在看二人讲着这些,也是笑着端起桌上的那一碗温热的牛乳:“左右不浪费就好,姐姐们不必为这个说这些。”明常在垂下睫毛,小口小口抿着,这时候突然车帘子掀了起来,海棠向着三位贵人行了一礼之后温言说道:“主子,前头有人传话来找庆贵人。”
海棠原本是跟着听雪和茜芍、绿兮一道在后头的马车上,自家主子要同二位娘娘叙旧说话她们也不便在一旁听着,直到是有人上前来求了才停下车马到主子这边。闻安见海棠提到自己很是诧异:“找我?”
“是的,是富察福晋,让奴才给庆贵人带一句话,说是前几日唐突冒犯庆贵人,还请庆贵人见谅。”海棠说完了也只是先跪着,见闻安缓缓点头之后才敢看自家主子一眼。明常在将手中的小碗放回到小几上问道:“这富察福晋说话好生奇怪,没头没尾的,这让庆姐姐可怎么回?你叫她自己过来同庆贵人说,赔不是哪能有这般道理。”
闻安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这桩事,让海棠先回去,等小宫女走了这才冷着嗓子道:“前几日那富察福晋寻到本宫这里,托本宫办件事。说是傅恒已去往西域月余,可是那边的贼寇流党虽有退怯但仍旧是经常烧杀抢掠,那方百姓依旧生活水火。如今傅恒大人回这木兰围场,皇帝就有意将他带回京中,福晋说西域百姓水火不解,自己内心难安,可也是无能为力,只能求到本宫这里谁是要本宫求一求皇上,能不能让傅恒缓一缓再回京。”
“这也能上你这儿来求的吗?后宫不议前朝之事,这你要是真的去到皇上那边说了,这几日好容易得来的恩宠都要付诸东流,她到底是安的什么心?”令妃提高了嗓子对闻安说道:“你可没有为她开口吧?”
“若我要是开口了,今儿怕是不能好端端坐在这里了。”闻安拿起桌上的一枚茶果子放到嘴里,一股子甜津津的味道从舌尖上散开,她微微笑了一下:“她能有这个心思求到我这里,一定是有旁的打算。我倒是觉得她是料定了我不会向皇上说这件事。”
“那这就是多此一举。”
“福晋在京中的日子很短,难道就是为了在贵人面前露个脸求个位置才到你跟前来的?这也是说不通。若是今后在京中过日子,富察府高门大户也不是好打发的,这样的事情若是名声传出去,对傅恒可不好。堂堂西域特使竟然是央求宫妃回到自己故乡而不为朝廷尽力,怕要被朝臣取笑好久。”
闻安点头:“可是她这么做,虽然是落着一个愚昧无知,但是令妃姐姐你想想,摒弃了这些世俗说法,娜宁是一位怎样的妻子。”
“是一位良顺耿直,为百姓着想的好特使;又一心为丈夫,是贤良淑德的好妻子。”
“是啊,她拼掉了自己的声名却也挣到了这样的名气。世人会说她愚妇,但却不会嘲笑看轻她,一位女子如此为自己的臣民考虑,原本在皇上心里,就是什么都比不过疆土安稳,百姓和顺。娜宁她失了富察家的面子,却是为皇上挣来了这份面子,即便是有流言也还是能轻易被压下去,皇上是会给他们一份体面的。”
“那皇上把傅恒叫回去,和这娜宁求的留在西域可是完全相反的,那边的百姓如何会有这样的心思?”
“这就是靠那文官讨说法了。皇上收走了傅恒,但却可以再多派一些将士去边关守着,傅恒这边又有这样的事情护着,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吗?娜宁这一下算是一石二鸟,若她还存了别的心思,她可就是真的厉害了。”闻安说到这里,自己心里头的思绪也被打开了,她想起那日娜宁背着白询同自己打的那个眼色。这位特使如此聪明,难道同白家也有关系?
“姐姐,姐姐!”明常在是活泼性子,耐不住马车里沉闷的气氛:“来下一盘棋可好?好些日子没动这棋子了,倒是挂念的紧。”令妃瞧着明常在迫不及待拿出这棋子也觉得好笑:“你倒是有心思,这才刚想了那么些事情,转眼就能换到这里来。”
明常在点头,倒是去拖着令妃去了。
一队车马在路上行走了半月的时间终于到了京里头,车帘子外面热热闹闹,路边上迎接皇帝车架的百姓把道路围得是水泄不通。闻安原本还是迷迷糊糊睁不开眼,听到外头震天的呼喊声也是一个激灵坐起来,掀开帘子往外瞧。目之所及皆是万民俯首,齐刷刷跪在地上等候车架,嘴上还不断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话。闻安细细看了那些人,虽也是金钗布裙穿着朴素,但却要比这一路过来时候看见的要好得多了。
令妃瞧出了闻安的心思说道:“天子脚下,百姓到底还是安生富庶的。”闻安点头,放下帘子,任凭是外头再震天的鼓点声也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
到了永和宫,闻安简单梳洗一番先去了嘉贵妃那边。嘉贵妃提前四日到京,闻安理应要先过去请安才好。刚走到正殿外头就看见沅芷正指挥着小宫女打扫外院,一看见闻安过去,忙就恭敬行礼:“给贵人请安。”
闻安同听雪也向着正殿行了一礼之后,听雪扶起主子对沅芷说道:“庆贵人方才回来,想要先给贵妃娘娘请个安。”
沅芷有些为难地看了闻安一眼,又施了一礼才说道:“娘娘一回来便就病倒了,今日身上都还起着高热。请脉的太医也才刚走,嘱咐了这几日要让贵妃娘娘安生休养。庆贵人,奴才给您进去传个话可好?”
闻安点了点头:“那便劳烦沅芷姑娘了。”
过不了半盏茶的工夫,沅芷便从正殿里头出来,急走了几步到闻安跟前:“庆贵人,主子收拾妥当了,请您过去呢。”
闻安点头,由听雪扶着进了正殿。嘉贵妃此时坐在隔间里头,殿里正中央放了一个烧的极旺的碳火盆,应当是投了几枚药丸子在里头,整个大殿都是一股悠悠药草香。
嘉贵妃穿着一件水粉色的衫子,严严实实裹在裘皮大衣里头,见到闻安走近来便就笑着坐起来:“庆贵人来了,难为你才刚刚回宫就记着要来本宫这里。”
闻安走上前去行了礼才回道:“一来便就听见了沅芷说嘉贵妃病了,不敢误时便想立即过来看看。”
嘉贵妃在病中,只是说话声音小了一些,人见着还是有精神的。她撑起笑脸换来沅芷,让给庆贵人重新添一壶茶来。说完就咳嗽了几声,整个人如纸片一般抖了抖:“这身子大不如前,好好坐着马车也能染上风寒。”闻安接过沅芷递来的茶水,饮了一口回道:“这天气凉了,即便是穿衣减衣之时稍微怠慢了一些都能染上,嘉贵妃安心休养,不日也就痊愈了。”
嘉贵妃紧了紧衣袍笑着点头:“这倒也是。庆贵人如今在皇上眼里也是如珠如宝一般,这心思和话头也巧了这么多。”
闻安喝着茶水未接此话,又听嘉贵妃说道:“从前本宫还想说帮你赢回皇上的宠爱,如今这么看来倒是本宫多心了。庆贵人进宫的时候本就受宠,自然就是有自己的好让皇上念念不忘。后来的日子皇上也就只是淡了些,可未说忘记了庆贵人。本宫也是多思多虑,不要本宫管的事儿偏偏要凑上前去,倒是叫庆贵人笑话了。”
这话中就是带了明明白白的讽刺味道,闻安见嘉贵妃云淡风轻哦说着这些话,脸上甚至还是带笑的,便就只能装作没听出来,胡乱应了几句。
嘉贵妃晓得闻安此次来也就是向自己行礼问安,也是没有意思来听这些不痛快的话的,于是就顺着闻安的意思多说了几句,便叫她回去了。沅芷送闻安到殿门口,转头看了看坐在殿里的嘉贵妃,低声向闻安道:“庆贵人,您是明白主子的,也就是这几日日日病着她浑身上下都不爽利,这才说了这些话。奴才本不该和您讲这些,可您想想这么些年来您同主子住在一起,主子何时有立永和宫的规矩?您二位见面也都是彬彬有礼,主子从未给您脸色看过。这一回主子说的这些,也都是病得糊涂了,还请亲贵人开恩,莫要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奴才多谢庆贵人。”沅芷说完便就跪下给闻安磕了三个头,这才垂着头走了。
听雪扶着闻安回到自己殿里的时候,才开口说道:“上回那件帕子的事儿便就是嘉贵妃为了兰汐害沅芷,可今日见她口口声声都为着自己主子说话,奴才倒是糊涂了。莫非沅芷到如今都还不知道那件事,还这么死心为嘉贵妃着想的吗?”
闻安坐到了椅子上,将后腰靠在椅背上:“从前来往的时候便就知道沅芷单纯,今后若有什么事儿也帮着点儿,别叫她一颗衷心还赔了性命。”
第二日清早,闻安便就梳洗好了去给皇后请安。这一回宫妃都到齐了,皇后才开口说了今日聚到一起的由头。
“纯贵妃原先一直都在自己宫里头抄经祈福,如今也已满了一年。昨日本宫一回宫来她就来本宫这儿请安,将厚厚的一叠亲手抄好的经文呈交本宫,此时也是已经送到广福寺去了。今日天还未亮便就跟着一道去,如今也是要回来了。”
皇后说完便就捧着茶盏安心等着,明常在坐在令妃边上,低了头小声说:“皇后娘娘可是在等纯贵妃吗?”
令妃见众人的心思也都是懒懒散散的,未关心殿内动静,只是偶尔望望皇后或者是殿外头,这才敢放心说:“皇后这是给纯贵妃长脸,到底是贵妃娘娘,即便是受罚之后,只要是位分不降,也是要宫里头敬着供着的。”明常在听懂了,默默点了点头。
“纯贵妃娘娘,请。”景春从外头进来,引着身后一位贵妃打扮的过来。只见她头上挽着发髻,散落在头上点点莹光的便是拿了蚕丝线传好了的黑色发罩,一粒粒米珠嵌在上头,远远瞧着便就觉得是笼着一层温润的珠光。纯贵妃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鹅黄色常服,端正走到皇后跟前行礼,
闻安已经有很久未见到他,一看见这般素净打扮的纯贵妃心上一动。果然境遇改了一个人的性子,原本也是张扬爽直的纯贵妃,如今看来是娴静了许多。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纯贵妃优雅行礼,起身的时候又环顾着笑了一下,算是给各位打了招呼了。
“广福寺那边本宫已经安排人去看着了,纯贵妃请安心。”皇后站起来迎着纯贵妃坐下,这才回到主位上坐着:“你在自己宫里头闭门这许久,如今好些新人是不认识了。”纯贵妃扫了周围一眼笑道:“今日见到各位都还如此娇妍,倒是显得臣妾黯然不少,哪还敢抬头看各位,看了可是要多一份伤心与感叹的。”说完纯贵妃似是想起什么,迟疑问道:“今日可没见着嘉贵妃。”
“嘉贵妃染了风寒不便出来,等过些日子她身子好了,你便能去她那里坐坐了。”皇后朗声说道,见纯贵妃今日气色较好,自己倒是起了游园的兴致:“那不如咱们都去园子里头逛逛?虽说是寒凉天气,但是这梅园的梅花可都是开得极好的,不如大家一道去瞧瞧?”
纯贵妃第一个站起来,向着皇后行礼道:“皇后娘娘这点子不错。今日虽看不见红梅映雪,但是这苦寒香确实能瞧得到。”舒妃也是有些兴致,站起身来说道:“那便就听皇后娘娘的,一道去梅园看看。”
闻安同令妃落在后头跟着,一面看着纯贵妃同皇后亲亲热热拉着手一道走:“往日里也未见她二人如此亲密,难道隔了这一年便是连这情谊也升温发酵了吗?”
闻安随手折了一枝梅花笑道:“从前是娴贵妃同纯贵妃,如今可是皇后同纯贵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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