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

一

“叮咚”，不出阿诚所料，远在澳大利亚的阿美发来了信息：“嘿，情人节快乐！永远年轻！”

她仍是这样，阿诚无奈地摇了摇头。

“全家节日快乐！”回复之后，他用指尖轻轻一推，并点击“确认”，删除了信息。

阿诚的思绪不由回到了二十年前，那天也是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二

晚上，阿诚和阿棠一起到学校文化礼堂看了场电影，是阿棠提出去看的。

今天是情人节，学校这安排可真绝，放的电影竟然是《魂断蓝桥》。

明天，大四的学生就要离开学校到各单位实习去了，今晚看这片子，估计很多同学尤其是那些恋人们会断魂又断肠了。

《魂断蓝桥》是阿棠特别喜欢的，她也一直喜欢主演费雯·丽。这部经典老电影，其实那次和另外几个同学一同出游时，阿诚和阿棠在锡城大剧院已经看过。

第二次一起看，他们俩还是忍不住都流泪了，尤其阿棠，好几个地方哭得不能自已，把头深深埋进阿诚的臂弯里。

“老朋友怎能忘记掉过去的好时光，老朋友怎能忘记掉过去的好时光.....”听着这舒缓、优美却令人伤感的音乐，阿诚的心有一种被离别撕扯的疼痛，整个人仿佛要被离愁所吞噬、淹没了。

明天就要分别，直到最后回校参加论文答辩，阿诚知道，这期间他和阿棠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阿棠将回自己的家乡杭城实习，而她父母，是不同意他们见面的。

阿棠的父母年轻时都曾“上山下乡”当过知青，颇具戏剧性的是，下放的地方正是阿诚所在的乡村，北方临海的一个小渔村。阿棠父亲还因受风寒落下了慢性病，现在得正常去医院治疗。

电影结束后，阿棠从寝室取了个包裹送给阿诚，是阿棠亲手织的一件毛衣。

阿棠摊开毛衣，阿诚看清了，胸前织的图案是两颗连结着的心，两条袖子上织的则是相互缠绕的藤条，阿棠说这是紫藤。

阿棠还送了一本影集给阿诚，阿棠的每张照片背面都画着些简笔画，并有阿棠抄写或自己写的文字。阿棠的诗画在全校是有名气的。

在最大的一张照片后面，是一首歌的歌词，那是阿诚熟悉的《纪念相片》——“送给你一张相片，后面写着我的名字，亲爱呀亲爱的，你要把她复印在心底......”

三

送走阿棠，正对着毛衣出神的时候，“叮咚”，阿美发来了信息，“阿诚，心情复杂吧？过会儿来看看你。”

刚才在学校文化礼堂门口见到阿美的，她也去看了电影，是一个人。

“我想一个人好好安静一下。”阿诚回复阿美。

“我已经到你寝室的围墙外面。”阿美打字可真快。

“下次再聊吧。我真的有点累。”阿诚并不想见阿美。

“老乡加上七年的同学，难道连见个面说说话的面子都不给？我在外面等着。”阿美从来都这么好耐心。

阿美和阿诚是老乡，从高中起就同学。阿美对阿诚说过，填报这所院校，就是仿效阿诚的，他做事，她总感觉靠谱又踏实。

可是阿美不是自己喜欢的那类女生，阿诚也不希望阿美常常围着自己转。他始终是坦诚而小心的，从来未曾有意无意地误导过阿美。

“明天大家就要离开校园了，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外面气温好低，真冷！”阿美又发来信息。

“那么，我们到外面走会儿，或者到你寝室去聊会儿。”这个时候，阿诚不希望其他同学看到阿美在他身边，因为他们都知道阿美喜欢他这个老乡。

“好啊，我就料到你不肯让我到你寝室去。可这真的没关系。”阿美十分善解人意。

四

出了寝室大楼，刚走几步，阿美就轻轻挽着阿诚的胳膊，“‘春寒料峭’，出门时忘了穿件外套，实在是冷。你别太介意了。”阿美故意哆嗦了两下。

“你还是别牵着我，这样真的不太合适。”阿诚知道，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男生和女生寝室之间这条路上，又怎会太安静呢。

“这么冷，大哥，多一些人情味吧。”阿美仰脸笑了起来。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这谁手机放的音乐？阿诚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一会儿之后，他们就遇上了跟阿棠同一寝室的阿燕。

虽然路灯不十分明亮，但阿诚分明看见阿燕侧头盯着他们看了几下。

阿燕当初曾喜欢过阿诚，而阿诚寝室的阿冲曾喜欢过阿棠。

阴差阳错，结果却是陪阿冲跑来跑去的阿诚与阿棠走到了一起。

五

“才开学，我从家里带了不少好吃的过来。明天就要离开了，放着也是浪费。我们喝一杯吧，有红酒。”说着，阿美从柜子里拿出红酒，直接用工具打开了。

“你是老乡、同学，也是大哥，今晚就别太端着好不好。”阿美边倒红酒边说。

“我理解你的心情，你爱阿棠，阿棠也很爱你，可她父母对咱们家乡陈见太深，始终不同意你俩恋爱。话说回头，‘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处处有更高起点，也怪我们家乡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说到这儿，阿美停顿了一下。

“当然，其他一切也没太大关系，只要你们两个坚持下去，最终父母又能怎么样呢？”阿美将一些吃的东西从几个食品袋里倒了出来。

“让我来吧，你坐下来。”阿诚从阿美手中接过食品袋，他不是那种习惯于别人伺候的人。

“先尽情享受家乡的美味吧，把烦忧放一边去。‘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歌中总这样唱呢。”阿美笑嘻嘻地说。

“你看，这些都是我们从小吃到大的东西，家乡的味道、童年的味道。先干一杯，嗯？”阿美调皮地做了个鬼脸，一仰脖子，将一大杯红酒一干而尽。

“你可别喝这样猛，喝醉了不好。第一杯干了，后面我们慢点儿喝。”说完，阿诚也举杯干了。

“‘我们慢点儿喝’，阿诚，你自己说的，你肯施舍时间给我了？哈哈，冲着你这句话，我再干一杯。”阿美又一口干了，“你也干了吧，同学七年，我可是第一次有机会单独跟你喝酒。”

这倒是，阿美随阿诚填报同一所院校，阿诚恋爱三年，阿美却从来没有喜欢上谁，也没真正让阿诚为难过。

阿美喜欢阿诚，她很直率地告诉过其他同学。有时候共同参加学校组织的活动，她常常围绕在阿诚身边，但谁也找不出什么明确的理由不让她这么做。何况，她也没跟阿棠耍过什么心眼或者让她感觉难堪。

阿诚突然觉得，阿美一直默默地围绕在他身边，经常投来信任与羡慕的目光，即使常常被自己忽视，却从没介意过。

“有点对不起阿美”，阿诚心里觉得。

于是，阿诚又诚心诚意地敬了阿美几杯。

喝着喝着，平时不喝酒的他们都有了些醉意。

“阿诚，你说今天这电影，学校安排得多不好啊，《魂断蓝桥》，那些镜头，那些音乐，太令人伤感了。我知道，你和阿棠看了心里一定会难过，但你不知道，我心里也一阵阵地疼痛。”说着，阿美端起酒杯，起身站到阿诚身边。

“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共读整三载，那才三年，我跟你同学七年，我一直默默地跟随着你、注视着你。七年，容易吗？可这，是我愿意的。阿诚，我喜欢你！我爱你！”阿美又一口将杯中酒喝完。

放下酒杯后，她踮起脚，快速伸出双臂环绕着阿诚的脖子，一下子将双唇贴在了阿诚的嘴唇上。

六

“笃笃笃，笃笃笃......”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谁呀？真扫兴！”阿美放下手臂，冷冷地问。

敲门声让阿诚本来有点恍惚的神志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赶忙拿起面巾纸擦了擦嘴唇，“啊呀！”面纸上留下鲜红的唇印。

阿美不紧不慢地开了门，“哦，原来是阿棠。进来坐会儿，喝杯酒吧。明天就要奔赴各地实习去了，今天我们算彼此送个行。”

“不，你们慢慢喝吧。”阿棠不仅看到阿诚和阿美满脸通红，还看见了阿诚手上拿着的带着唇印的面纸。

“阿诚，请将我的照片还给我，如果那上面没有我这些天写下的东西也就算了。不还给我，你看了会笑话我的。毛衣也先还给我，我拆了重结，否则那上面的图案也太好笑了。”阿诚听得出，阿棠的声音发抖，也看得出她的浑身在擅抖。

“不，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阿诚感觉难堪极了又难受极了，“你听我解释，我和阿美真的没有什么。阿美，是不是？”

“你不用解释，明天请将我的照片和毛衣还给我。我要回寝室了。你们继续喝吧，打扰你们了，也让你们扫兴了。”说完，阿棠迅速转身离开。

“不！我得向你解释清楚。阿棠，你听我解释好吗？”阿诚跟着阿棠快步走了出去。

七

第二天，阿诚收到了由阿燕转交给他的两封信。一封是阿棠写给他的，一封是阿美写给阿棠的。

阿诚：

这一夜，我一宿没能入睡，这一夜我泪湿衣襟。

怎么也没想到会这样。

当阿燕告诉我，阿美挽着你的胳膊往女生寝室走的时候，我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

阿燕说：“不信你到阿美宿舍去一下你就相信了。阿美喜欢阿诚可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是老乡，又是高中同学。”

请看看我在照片背面写给你的话吧，我本来已坚定了决心跟随你，哪怕到你的家乡去求职、去落户。

可我错了，我还是看错人了。现在想来，我是多么傻、多么好笑。

阿美写给我的话，我没心思去求证真假，那没必要也没意义。你到她寝室去，你们一起喝酒，你吻了她，这些你没法否认也不该否认。

昨晚，我们分开才多长时间啊，你转身就去亲吻了另外一个女人。如果我们继续恋爱，不久毕业之后万一得在不同城市上班，那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阿诚，现在你是我曾经熟悉的陌生人了。想起昨晚你站在阿美旁边的那个样子，我忍不住像吞下苍蝇一样恶心。请别怪我说话没有涵养。

再见了，我曾经的爱；再见了，我曾经的爱人！

毛衣请让阿燕带给我，我会认真重新织好给你。如果留着那些图案，你穿上也会感觉别扭吧？

                    阿棠

                    即日

阿棠：

对不起，让你生气、难过了。

但请你不要怨恨我，这不是我的错。是阿诚主动约了我，说马上实习，见面的机会就少了，他提出一起喝点酒。

也许是酒后吐真言吧，她说你爱他不够多，总顾虑父母最终不会同意你们恋爱，所以感觉你们的未来希望渺茫。

他说他和你在一起时，常常有一种压抑与受到伤害的感觉。

实话告诉你吧，阿诚在高中的时候曾经向我求爱，可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因为凭直觉，我感觉他不可靠，对感情不够专一。

他这个人，有时候自我感觉良好，有时候又比较自卑。料他以后难有出息。

阿棠，你这么优秀，他真的配不上你。离开他吧，离开他就是离开了烦恼。他再怎么对我示好，我也不会理他的。

真搞笑，他这样一个伪君子，名字却叫“阿诚”。昨晚，他假借酒兴强行亲吻了我，幸亏你来得及时，否则，真不敢想象后面会发生什么。

现在想起来，我都感到后怕。

阿棠，只有女人才真正理解、体恤女人。

我给你写的东西，你千万千万别告诉阿诚，否则你就辜负了我的一片好意。

当然，即使你告诉了他甚至将我的信给他看，他也绝对不会承认的，而会千方百计编织花言巧语来蒙骗你，说谎是他的特长。

我们是永远的好姐妹。

                    阿美

                    即日

八

读完两封信，阿诚在惊讶、愤怒之后，陷入了沉思。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你总是心太软、心太软，独自一个人流泪到天亮，你无怨无悔地爱着那个人，我知道你根本没那么坚强……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不是你的就别再勉强。”有人又在播放这首《心太软》。

（图片来源于网络，致敬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