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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像台缝纫机,我虽已千疮百孔,却还是缝了又缝(上)

外婆像台缝纫机,我虽已千疮百孔,却还是缝了又缝(上)

作者: Hm鹤子 | 来源:发表于2020-01-20 02:43 被阅读0次

    外婆算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现有八十多岁了。

    小的时候,家里穷,印象里,外婆与母亲经常带我上山,到别人的地里翻地里挖过的土豆,总还能找到那么点。早上出门,中午饿了就地烧火烤土豆吃,晚上能挖到半箩筐左右的土豆,运气特别好的时候,一天下来能挖到一筐。

    父母他乡打工之后,我还时常挖点草药,舅妈带我去街上卖了换钱。冬天的时候,一种名为“一朵云”,也就是“阳地蕨”的草药正是时候挖采。每个寒假,我和妹妹都是跟着外婆满山跑。

    “一朵云”晒干后的价钱还可以,我和妹妹,跟着舅妈背到街上卖,拿到钱后,可以过个年。

    外公的记忆甚少,听母亲后来常讲,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外公时常养点牲口卖,每赶牲口去卖一次,一去最少也是半个月,多则一个月甚至在偶尔的时间里还是几个月才回来。

    家里没钱,外公时常跟父母要,父母最后也拿不出钱了,外公就让父亲借高利贷,口头上说的是外公会还这些钱,可每一次都是父亲还的。钱是父亲借的,别人也只会向父亲要,父亲要实在还不上的,父亲就跑山上躲起来,由母亲在家里跟要债的周旋。最可怕的记忆是要债的经常把家里养的猪牛马牵走,只要看到陌生人来开圈把牲口牵走,我就会跑去告诉母亲,要债的来了!

    母亲说,外公不敢跟舅舅他们要钱,小姨他们家也没在本村,所以外公总到家里要钱,没钱给外公的时候,外公就一直坐着生气。母亲也没办法,好在父亲从来不计较。说到这的时候,母亲好像对父亲很满意,但还会加一句:你爸就是这样老实得傻里傻气,换了别人,指不定我得遭多少罪。

    外公去世前的最后记忆,是我这辈子对外公仅有的印象。

    家里门口往左,是一条路,路的两边各有两棵桃树。那天,还不懂事的妹妹鼻子突然流血,她害怕得哭了,我赶紧跑回家告诉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一前一后跟着我出门,爷爷先让妹妹回家,赶紧止一下血,看看什么情况,妹妹不肯回,爷爷一看鼻血流不停也急了,就吓唬妹妹说不回就要打她,妹妹一听就跑到了外婆家里去了。

    爷爷其实挺善良,有时候爱吹牛,喝酒后脾气很差,酒后经常对曾祖父、母动手砸东西,但对我们,从来没动手碰过,虽然不听话的时候也会说上几嘴。

    妹妹去外公家后,爷爷很是担心,但妹妹这种情况下去外公家里,爷爷也不敢亲自去接妹妹,去了指不定外公外婆会怎样数落爷爷。所以,爷爷让我去看看妹妹怎么样了,鼻血还流没流,也顺便带妹妹回家。

    我一到外公家里,外婆一开口就骂,一直在数落爷爷奶奶的不是,我一直对门站着,也不敢接话,只跟妹妹说一起回家。妹妹鼻血已经止住了,已经开饭了,都准备吃饭,外婆说了:反正不回去了,要回去你自己回,你回去让你爷爷奶奶也这样对你各种又打又骂就行。

    在开饭的时候,我尴尬的自己回家了。

    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遇到赵艳,她问及妹妹没跟我一起去上学的问题,我如实说了。赵艳比我大几岁,但记忆里,她家里卖点酒卖点糖之类的,表哥让我去买糖,她就故意给我少拿,一次外公去打(买)酒,她还把外公骂了。但她很长时间里都不上学的,反正我每天放学得经过她家,总能看到她自己在哪玩。后来她跟着我们上学后,就跟我们同年级了。同年级上学后,因为家里情况比别人好,她就时常给学习委员拿点糖,学习委员跟她关系极好,只要她一开口不让学习委员收谁的作业,谁就等着被老师骂。我和高艳的作业,每次都交不上去,作业一发下来,老师就各种说我们,有时候为了让我们“长记性”,老师还会打手板心。课后她和学习委员就威胁不能跟老师讲。

    三年级的时候,也是被她骗留级了一年(在我的下一次写作中会具体讲述)。

    所以后来啊,妹妹就跟着表妹去了邻村的学校上学了。

    我过着日复一日的生活,依旧是每天放学之后,背着背篓去地里给爷爷奶奶帮忙。很长一段时间里,经过村去地里,我总觉得村里的人在议论着什么,还能听到议论里提到我的名字,他们对我指指点点。

    我并不知道大家议论的话题,但时间久了,我就开始害怕,害怕去地里,害怕经过村里,害怕遇到人,害怕他们的议论。

    再小声的悄悄话,也能在时间的消化下被挤出来。过了近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我才在别人的议论中拼揍出来:那天赵艳问及我之后,放学她就跟她外婆说了,她还说,我把我外婆骂了,骂我外婆不让妹妹回家,她外婆跟我外婆关系好,所以同时间外婆就开始跟别人讲,说我骂她了,说自己亲外孙女把自己给骂了。

    我在这场历时三个月左右的议论中得出这个结论后,我害怕了。

    我开始变得极为小心,经过村里的时候,抬头看一眼没人了就赶紧大步走过,偶尔还能听到别人的议论,甚至可能别人已经忘了议论我了,可能别人聊的是其他的事,我也能害怕得不敢抬头。当别人在说话的时候我总觉得是在说我,当别人在笑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是在笑话我,当别人吐痰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是在向我吐口水嫌弃我。

    外公生病了。

    外公在外婆之前娶有前妻,育有大姨一个女儿,不过一直是跟着外公外婆,外婆跟大姨关系也很好。外公病得很严重,一直在大姨家里,由大姨他们村的村医每天输液,那段时间,是外婆每天白天在家里忙,晚上一个人去两三公里之外的大姨家,这段路,经过一个村,还得经过一片树林。大晚上一个人走夜路也挺瘆,外婆经常把二舅家养的那条大狗叫上。后来实在不见好,就带着外公回家了。

    从小母亲教育我,早上起来要打扫家里,吃饭后要洗碗。在家里是这样,去外公家里也是这样。

    那天妹妹去看外公后回来告诉我,外公病得很严重,我便跑去看看。外公家里挺乱,可能外婆也没心思收拾。家里有位客人,专门来看外公的。

    火炉上在烧水,我开始打扫家里,把地上烧过的煤渣打扫出去。床上病重的外公,呼吸一会重一会轻,我实在不敢看向他,因为眼泪在眼里打转,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难受。

    “秋花,过来,过来我看看你”。这句话,成了外公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外公一句话,让我打转的眼泪一下子失去了控制,我低着头打扫着,喉咙好像什么堵着,鼻涕趁着低头顺势拉长,我没敢给外公看到,只能把鼻涕往脸边擦去。

    我始终没能回应外公,耳边就有了外婆的声音:咋不懂事啊,没听到你外公叫你啊,耳朵聋了不是?你啊你啊,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啊。

    客人是高艳堂叔的母亲,口头上称她一声舅妈,因为夫妻分开后,她改嫁了,但儿女在村里,她还会时不时的回来看孩子。

    本是处在上一个情绪中,一下子感觉情绪又多了一份压力。好不容易把地上的煤渣打扫好往门口倒去,才在门外把眼泪鼻涕擦干净,然后我回家了。

    没几天,放学后没一会,表哥就跑来叫我,说外公快不行了,小舅在回来的路上,让我跟他一起去看看小舅到哪了。

    我们一路跑,往下的路跑了好远,在一小悬崖上大喊小舅,我们想着可能小舅在那路上了,只能让他快点到家,但最后也没见着小舅。

    大概是第二天早上还是第三天的早上,睡醒后听到了村里打(放)炮,随后奶奶就给我们每人手上都系了红线。

    我知道,外公走了。

    舅舅他们和母亲回来了,那是父母出门打工后两年里,母亲第一次回家。

    我挺恨的,恨父母丢下我们。我也挺害怕的,我相信父母已经听说了村里对我的各种不实议论,但面对母亲,我显得更害怕。

    母亲回来后,我在害怕的同时,也希望母亲能问我关于这些事,或者母亲主动问及,我会有勇气向母亲说明实情。但是不管怎么样,母亲都没有问我半句。

    办完外公后事后,大家都在二舅家里吃饭,我也去了。拿起碗后,我后悔了,外婆趁着所有人都在,又再一次讲起“我骂她”的事,甚至有了很多故事的细节经过,我成了虚构故事里的主角。

    我没夹一个菜,往门口走去。在门口,顺着木墙蹲在地上,头埋到了碗里,听着家里的各种声音:

    “一点都不懂事,一点教养也没有”。

    “还是自己亲外婆,是她能骂的吗”。

    “怎么成了这个样”。

    “真是越长越没教养了”。

    “咦……这个秋花”。

    “哎呦,我生了教不了,现在这样我也没办法了”。

    “怎么样也不能骂自己外婆吧”。

    “我怎么样也是她外婆吧”。

    “对啊对啊,妈也是她外婆啊”。

    “你教教吧,好好说说她”。

    这些各种的声音里,几个舅舅几个舅妈,小姨大姨等一大家子人。

    我恨父母,更恨自己连个解释都害怕,懦弱得只有哭。

    妹妹和表妹夹了很多菜,把肉啊菜啊都往我碗里夹,劝我别哭。

    我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怎么把碗放回去的,我回家了。直到后面母亲回来,我也不愿意跟母亲说话,为了证明恨母亲,我跑去了朋友家里,我甚至跑到地里割猪草,反正就是不愿意回家面对母亲,我恨她,恨他们。

    没几天,舅舅他们和母亲又回去打工了。母亲说了,外公刚走,让我们去外婆家里多陪陪外婆,晚上在外婆家里睡,也好跟她说说话。

    母亲他们刚离开,外婆就鼻血流不停,堵了鼻子就从嘴里出来,很是严重。

    我们姊妹每天放学后,去地里给爷爷奶奶帮忙完了把晚饭一吃,就去外婆家里了。

    每天早上,月亮高升,外婆就叫醒了我,说天亮了,要起床烧水洗脸了。然后我就起床,把水壶装满水放火炉上,然后扫地,家里煤不够烧,还得烧柴,我就劈柴,甚至每天给外婆把一天的柴都给劈好,把早餐做好,看着天还没亮,就蹲在火炉旁打瞌睡。

    可在外婆康复后不久,我们又上了新一轮的议论榜。外婆缝人就说:天天晚上都来,天天都在我家里,早上还是在我家吃的,又吃又睡的,赶走也不是,不赶也不是。

    这些话传得越来越变味,奶奶最后不得不向我们提出,虽然是母亲的意思,虽然是因为外公刚走要陪外婆,但现在话都传成了这样,可能外婆也不需要陪了。奶奶让我们以后晚上就不用再去外婆家里了,可不知情的母亲,电话打到老师家里,让我去接的,母亲还是要我们继续去外婆家。所以,同样不知情的我们还是每天晚上去外婆家。

    同样是这些话,传得连影子都具备了,我们才听了奶奶的话。

    但话一开始疯传,谁都控制不了。各种有多难听传多难听,各种说我们没教养不懂事的话充斥在所有生活的细节里。

    经历了这些之后,我更加害怕了,害怕村里有人站在别人家门口聊天,或者他们在村里遇到后站在路边说话。

    好友高艳的堂叔,听说因为他父母分开的原因,他跑到我家后山上打算跳下悬崖被拉住了。我知道那里,那悬崖下有一个很大的岩洞,我们村也因它得名为岩洞口村。

    我想,或者我死了,我就不用再听到这些不实和难听的话了。

    奶奶家右边有一条小路,直接到后山,那天放学后,我去了后山。

    坐在那里,我使劲儿哭,看着那悬崖,想起母亲往悬崖下去一点,给我们摘野果。我没有很大的勇气跳下去,但我并不打算活着回家。我想了很多,可能一会跳下去会摔得很痛,会流很多的血,但也可能很快就解脱了。

    奶奶还是找到了我,不管奶奶怎么样,我从来没顶撞过奶奶,而那一次,我跟奶奶顶嘴了。

    随后奶奶说了一番话:要不是因为你,你父母会出门打工怎么些年吗?你妹妹时常带同学回家,你母亲让你也带同学来家里玩,你跟你母亲说你怕同学会嫌弃我们家,不是因为你这话,你父母会狠下心远赴他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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