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姑妈排行老幺叫兰珍;父亲长子好似宝,所以叫宝根;三叔原来取名银根,发现是哑巴遂改名为树根;二叔大名叫金根。轮到我这一辈,三叔早年丧妻失子,已无所出;二叔两个儿子——大的叫元官、小的叫元武,都是性情中人,更是打架闹事的好手……
我自幼就深受二叔疼爱,特别在我未出丑的那段日子他对我更是另眼相看。但他毕竟是公门中人——原公社的会计,轻易不露声色——不似我父亲般的恨铁不成钢,也不似三叔般倾情呵护。从心底里说,我对二叔是相当敬畏的,当初从村小调入中心小学,没有二叔从中斡旋那是不可能的;出事后民办教师的饭碗也是他极力保全。
二叔也有他不可言喻的苦衷。年轻时,二叔和村里的徐子山(羊癫风他爸,原公社书记)一起进了工作组,一起到公社任职。后来受三叔牵连影响了提拔,遂作为徐子山的会计一直到现在。前几年乾亨公社改为乾亨乡后,二叔先前的同事升的升、调得调,只有他依旧是不尴不尬的财务副主任,那个正职怎么够也够不着。虽然书记徐子山对他颇为倚重,但毕竟年过半百,二叔委实不甘!
二叔的苦衷也有我颇大的缘故。最近的一次机会二叔竟然被他的手下抢走了,这位手下赫然便是小兰的父亲——书记大人如今的亲家!我想,如果我不闹出那么些是非,断然不会闹得二叔无法升迁——虽然至今我都没弄明白,小兰这样的女子怎么就嫁了那 “羊癫风”呢?
老皇历说:“好日子,上看初三下翻十六!” 86年国庆节刚过——阴历九月十六,书记徐子山的幼女大婚——男方据说是省城一位厅长的公子。为了撑住这宏大的场面,二叔已经屁颠屁颠地忙活了几宿。当日上午,诸事宜都已安排停当,二叔携了众人在道路上作最后的清扫。
“嘀嘀嘀……”
“来了来了!”
远处山道尘土滚滚,一辆卡车慢慢驶来……
“大卡车?怎么会是一辆大卡车?”二叔暗自嘀咕,却不敢怠慢,吩咐乡人:报信的报信、迎亲的迎亲。
卡车靠近了,才发现来的是两个穿制服的年轻人,其中一个探出头来操着杭州话问到:“老师傅,徐子山来不来这里?”
“是的!是的!”二叔也操着半吊子杭州话回应,“前面就是,跟牢我来!”
说罢,抓起扫把、领着卡车,雄赳赳地跑向徐子山家的院子……
卡车上装着两个大箱子——四四方方、扁扁的。
有见过世面的,在一边大声说:“这是席梦思吧?”
“席梦思?什么是席梦思?”
“哈哈,就是城里人睡觉的床啊!”
“哦……到底是城里人,派头大!席梦思嘞,不晓得多少铜钿哩!”
……
听说是席梦思先到了,围观的群众也越来越多。我站在远处,看见了尤校长和丈夫庆民出来了。接着,小兰也出来了,身着簇新簇新的衣裳,除了那眉头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前面轮椅里推着的便是她的丈夫——“羊癫风”。“羊癫风”今天兴致也颇高,摇着鸡爪似的双手示意小兰往前走,靠近卡车。
卡车上的年轻人指挥众人将两个箱子卸了下来,接过来了二叔递给他们的烟却不肯再歇息了,嚷嚷着:“还要去载货嘞,还要去载货嘞!”
两个年轻人调转卡车的屁股,“嘀嘀”几声跑了。
靠近了箱子,“羊癫风”斜着嘴巴和小兰比划着什么。
人群中忽然一个声音喊道:“小兰,你老公想要和你睡着席梦思嘞!”
“就是不晓得怎么爬上去呶!”
“哈哈哈……”人们爆出一顿哄笑。
“拆一个!让我们乡下人看看!”人群里又一个声音喊道。
“嗷!拆一个……”
还没等主人家反应过来,不只是谁推了谁,两个帮忙的壮汉一个趔趄撞向箱子,“xxx,要死快哉!”
话音未落,两个壮汉早已“噼哩啪啦”摔在了其中一个箱子上。
“扑哧!哗啦啦……”
箱子突然爆裂。
“咦?这是什么?”
“要死快哉!这个是席梦思?”
“见鬼啦!这是一个花圈!”
“结婚日子送花圈!肯定是徐书记的死对头送的!”
一惊一乍,一聚一散,人群好似真的见了鬼一样炸开。
“哎呦……哎呦……”
“xxx,妈呀……”
“妈呀,踏死我哉……”
……
烟尘渐渐散去,只见二叔呆若木鸡,手里还提着那条未分光的香烟,徐子山不愧是徐子山,虽然原本光趟他,头上、脸上、眉毛上沾满了灰尘,可他立马镇定了下来:“卡车!卡车呢!”
帮忙的众人仿佛忽地醒了过来,乱糟糟地找卡车。
“救命呀!救命呀!救救我老公呀!”忽然一个女人尖叫了起来。
那尖叫的女子不是小兰么?
我本能地想要扑上去,肩头却被一只手牢牢地扳住——扭头一看,原来是哑巴三叔!
“快快快!出人命嘞!书记的‘羊癫疯’儿子压死嘞!”
……
世事就是这么无常,好端端的喜事就这样便成了一场丧事!这个老黄历看的,看来不是一般的有水平!
……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