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看看人们是如何解释这一奥秘的。
拉索尔克斯写道:“这种奇特的同时发生现象,只能建立在人类生活和民族生活实体的内在统一上,建立在贯穿所有民族的人性的整体生命力的激发上,而非建立在任何一个民族的特殊的精神繁盛上。”但这不是一种解释,而仅仅是对奥秘的意译。
V·冯·施特劳斯谈到一条隐秘的法则:“历史上并不缺乏这种类似现象,通过它们可以推断出非常神秘的法则。这种现象,一方面由于其共同起源,可能有人类总机体方面的根源;而另一方面,又含有更高的精神影响力。同样,促进繁荣的推动力实际上只有通过落日复照才能展现出其壮丽。”但与拉索尔克斯一样,这些话也只是对奥秘的意译。此外,他们还想象贯穿历史的共同发展中都有相似事例,为此缘故,他们犯了个错误,把轴心期类似现象的历史事实的独特程度降低了。
凯塞林【(Hermann Alexander Keyserling, 1880-1946),德国社会哲学家,其研究哲学的方法主要是非学院式的,集中于精神的新生这一主题。他的主张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甚为流行。—译注】(见《起源录》(Buch Vom Ursprung),第151页)说道:“世世代代的人们似乎以同样的方式、朝同样的方向变化。在历史转折点上,广大的区域和老死不相往来的民族会发生同样的变化。”但这又仅是对奥秘的简单意译,而且是更糟的意译,因为它完全陷入生物学领域。从生物学观点出发,这方面则完全缺乏探究问题的根据。
所有这些解释全都忽略了一个明确的事实,即那时占据整个地球的并非人类,并非一切人,而只是少数人,相对来说是极少数人。他们在三个地点朝前迈进了一步,这正象进入古代文明的不是人类,而只是人类的一小部分一样。
所以,不要错误地把某些被想象为人类共同拥有和适用人类整体的东西当作人类生物学的根据,而是要尝试追溯这些少数民族—这场巨变在这些民族中产生了人类内部的共同的历史起源。世所公认,我们并不了解这一起源。必须假设它是在史前的中亚。由于这种类似的发展的共同起源,大约可以认为它们是相关的。但这假设就此迥避了所有核实的可能性。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它必须证明中国人、印欧人和闪米特人这些完全不同的种族具有一个共同的起源,而且,这一共同起源必须在我们能逐渐认清的这些民族历史开端的前几千年产生。从生物学上说,这是一段极短的时间,它几乎不足以产生深刻的种族分化。
为什么会有这种同时性?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只有阿尔弗雷德·韦伯提出了迄今为止最精深的、在方法论上可论证的假设。他证明道,中亚国家的铁骑战车实际上的确突入到中国、印度和西方,并把马匹引入了古代文明,在三个地区导致了类似的结果。多亏马匹,骑马民族才得以体验世界的无限广大。他们通过征服接受了古代文明。他们在冒险和灾难中体会到了存在的疑问性。作为统治民族,他们发展了一种悲壮的意识,这充分表现在史诗中。
印欧骑马民族造成了这一历史转折点。公元前3000年末期,他们已到达欧洲和地中海。公元前1200年左右,他们实行新的大迁徙,一直远远推进到伊朗和印度。同样,到公元前2000年末期,其他骑马民族也到达了中国。
以前,从欧洲到中国,有各种古代文明,它们与遥远的过去有联系。它们各具特征,有母权制,有定居畜牧文明,以及封闭的自给自足的简单群体,他们在从中国到欧洲的富饶的文明地带兴盛起来。
历史成为这两股力量间的斗争:古老的、稳定的、未觉醒的母权制势力,反对新兴的、流动的、具有自由倾向和开始觉醒的游牧民族。
阿尔弗雷德·韦伯的论点证明了欧亚集团内存在着真正的一致性,然而关键在于游牧民族到底出现在多大范围内,而这是难以断定的。地理形势和历史分布或者造成了先决条件,但什么发动了创造工作仍是一个巨大的谜。
韦伯的论点具有独特的启发性,它以游牧民族的生活特点为基础,引出了简单的因果论的解释,但它仍至多适用于一项先决条件。轴心期的内容是如此卓越和包罗万象,以至任何人都不敢断然把它归结为一个原因,即使仅把这个原因视为一项必要的先决条件。例如,中国提供了反证。中国产生了轴心期的丰富内容,但它既不是悲剧意识也不是史诗(直至公元后几世纪为止,中国没有出现堪称史诗的东西,这正是我们民族大迁徙和长期反对新兴民族的时期)。还有一个相反的例子是巴勒斯坦,那里的民族群体并未经历与游牧民族的混杂,然而却通过先知,产生了轴心期精神创造的基本因素。
下述事实进一步削弱了这一假设的可靠性,即征服、迁徙和变动横加于数千年古代文明。此外,还有这一事实,即绵延一千多年的印欧人入侵和轴心期精神运动开端之间的酝酿期,实际上非常之长,而轴心期精神运动开始时,却具有如此惊人的,精确的同时性。
由于轴心期事件事实上是一个关于人类内部的新起点,而不是关于人性整体的共同发展的问题,听以探询其历史原因是必须的。它只涉及少数区域。轴心期并非人类进化的普遍阶段,而是一支独特的历史分岔过程。
既然阿尔弗雷德·韦伯对此问题己给予新颖明确的解答,那么进一步的讨论就可使它受到检验,取得成效。这三个独立起源之间缺乏联系的奥秘,通常被一般的欧亚相互关系的模糊论断所掩盖。或许,说我们再也看不见的影响在起作用是毫无意义的。被来自中亚的不断的新的征服、迁徙和推进所决定的整个欧亚集团的历史统一性,已得到表明。技术性和装饰性的考古发现也可以证实这种类似现象。这些发现追溯到早期史前,并就此可推测整个欧亚大陆绵延不绝的文化交流。然而,与此相反,必须说不能用这种迁徙和交流的词句来解释轴心期精神运动的同时性及其内涵之崇高。
最后,对轴心期现象的最简单的解释,似乎在于有利于精神创造的共同的社会学前提:许多小国小城;冲突频起的政治分裂时代;由于破坏既不普遍也不激烈,战争和剧变造成的悲惨总是不排除其它地方的繁荣;对先前存在条件的怀疑。这些社会学的考虑甚有意义,它们导致方法论的研究,但最终仅阐明事实,而未解释其原因,因为这些条件构成轴心期整个精神现象的部分。它们是先决条件,但创造性结果并非其必然结果,作为总类型的一部分,其本身起源仍然成问题。
无人能充分理解在此所发生并成为世界历史轴心的东西!必须从所有方面去理解这一突破的种种真相,它们的许多方面必须铭刻脑海,必须理解其意义,以便获得关于轴心期的暂定概念。这概念变得越神秘,我们就越要严密地检验它。
看起来我仿佛是力图证实代表神性的直接干预,只不过没有坦言直说罢了。决非如此。因为这不仅是认识伪知识的致命的舞蹈,而且是反神性的强求。相反,我要防止把轻松空洞的历史概念当作可理解的必然的人类运动,我希望坚持这样一种清醒认识,即我们的认识依赖于现行的观点、方法和事实,因此依赖于一切认识的特殊性,我希望保持问题的开放性,在寻求知识时,为我们事先根本无法想象的可能的新起点留下余地。
对奥秘的疑惑本身就是一项卓有成效的理解行动,因为它为深入研究提供了出发点。它甚至于可能就是一切理解的目标,因为它意味着透过尽可能多的认识而达到可靠的无知,而不是把上帝绝对化起来,让它消失在认识的自我封闭的客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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