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家破
急匆匆赶去府门口,却见到我的娘亲——那个一向温婉媞约的女子,正在以一种绝对决绝的姿势横刀颈上。
她说,“我的女儿绝对没有做背叛之事,行不义之举,那个魔头客居我府内十多载,诸位都尚未发现,怎能平白怪罪到一个孩子身上,她还是个孩子啊!”
爹爹板着脸,虽不说话,却是始终坚定地站在门口,分毫不让。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的奇怪,我无伤别人,别人却对我赶尽杀绝。行白邪同我,虽非君子之交清清白白,却也只是互相爱慕许诺平生,并未有任何越举之事,我也更未为了他做出一件有害武林同道之事。何以今日迫我至此,迫我爹娘至此!
我整理了一下衣衫,扶了扶发髻,款款走出门口,轻声唤了声,“娘。”
门外一下子安静下来,许多双眼睛盯着我。
“你……你怎么出来了!”娘亲面上焦急与心疼并存,她显然担心我真的被他们带走。
“娘,影儿没做过的事情,影儿不会承认,也不怕别人质疑,为甚要躲?”当时的我并不知道,所谓的武林正道很多都觊觎我徐家功法,徐家在武林立族数十年,树大招风,一朝墙倒,众人皆推。
爹爹和娘亲却都明白,若是他们带走了我,严刑逼供也好,死无对证也罢,总会给徐家安上一个通敌的罪名,覆我家族。更重要的是,他们也不舍得让我受苦。
娘亲拿下横在颈上的短刀,对着众人,“想必诸位都看得出来我手上这柄利刃的来处,没错,这就是刀王李瑾的配刃之一。我今天以刀王的名义起誓,若是我女儿做了任何违背同道的事,我必亲手了结。而现在,诸位还没有证据,就恕我不能让你们带走她。”
娘亲是刀王李瑾的小女儿,一辈子知书达理,温暖雅约。她一生中做过最坚强也最伟大的两件事,都是为了我。一是以我外公的名义为我起誓,一是用这柄举世闻名的利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有些人,因为身上背负的东西,为了义气选择了死路,比如我曾经看过的一本传奇《倚天屠龙小传》;有些人,因为莫须有的罪名,为了亲人选择了死路,比如我娘。两者的共同点,都是为人所迫,都是为世人不容。
温热的血液溅到我脸上的那一刻,我觉得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有胸口的那颗心,扑通扑通,跳动得极其热烈而激动。
我亲眼看着锋利的刃划过娘亲雪白的颈,鲜红的血一层层地流淌出,我紧忙用手捂住,却怎么也捂不住,血液透过我的指缝,大片大片地溢出。
娘亲虚弱地靠在我的怀里,她已不能说话,只有嘴唇在微微张合,“活着……”
爹爹目光赤红,一个大步跨过来轻轻地将娘亲接过怀里,哽咽着在她额头印下一吻,然后慢慢抚上她的眼睛。
我失去了娘亲,她死了,为了保护我而死,而我竟然还没能反应过来。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爹爹几乎疯了。爹爹提着他的青缇剑,眼睛赤红,一路砍杀过去,围着的人似乎是怕了,慢慢都让开一条道。
那时候夕阳正好,残阳如血,铺洒在大地上。
爹爹抱起娘亲,转头看了我一眼,慢慢远去。
我一身血衣,满脸血污,一时间竟不知道何去何从,娘亲死了,爹爹走了,也许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因为私奔,我的家支离破碎,或许死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可以让我不再那么痛苦。
就在我等着周围这群人杀了我的时候,陆隐书来了,带着陆家长老,带着武林中很有名望的几个泰斗,他掏出丝绢,开始擦我的脸,等到血污都去掉,又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我披上。我呆呆看着他,愣愣的。
“以后我会保护你。”他把我摁在胸前,紧紧地。
这是可怜我吗?是因为我们有婚约,所以才不得不做到这个份上吧。
“徐风影三日后就会嫁入陆家,想杀她的人,尽管跟我陆隐书来要。诸位好仁义,逼得徐夫人当场自刎,道义二字就是这样写的?”
周围的人看见陆隐书身旁还站着许多人,毕竟逼死我娘亲在先,面面相觑间也没有反驳。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绝境下,陆隐书娶了我。
我带着整个徐家,嫁给了他。
爹爹虽然走了,徐家却没有散,家大业大这些年积攒下的物资也不少。我同意嫁给陆隐书,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报仇。
大婚的那天晚上,他揭开我的盖头,我目光直直撞进他的瞳孔里,我听见自己说,“现在我是你的了,别忘了你的承诺。”
他眼睛里的光暗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如常,快得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鸾帐春暖,一室熏香。
成亲后的日子格外的舒坦,陆隐书待我极好,胥儿很快就出生了。
我慢慢地发现,我的这位夫君,从来不形喜色,我捉摸不着他的性子。除了胥儿出生的那一天,他抿着嘴将胥儿抱给我看,小小的婴儿还是皱巴巴一团,明明丑极了,却能明显看到陆隐书眼睛里的笑。
陆隐书其人,做事凌厉,从不拖泥带水,短短几年已经剪掉许多叛月教的羽翼,我想,他从来没有忘记答应过我的事情。
也正是因此,他当上了武林盟主。
我对这些并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在上雁门召开武林大会的那一天,有人给我送来了一样东西。
师父的一缕破衫,血迹斑斑。
时隔三年,我再一次体会到心慌的滋味。我央求陆隐书,带我去卞州。因为罗门师父的衣衫就是从那里来的,我不能再失去他。
陆隐书沉默了。
半晌,他静静看着我,“影儿,你得知道,我现在是武林盟主,不能随便离开洛阳。”
我理解,却不能接受,当天夜里悄悄收拾了行装,牵了马就要上路,却连陆家大门都没能出去。
陆隐书身后跟着两个丫环,他冷静地吩咐,“把夫人送回房里,好好照顾。”
“隐书……陆隐书,你不能阻止我去卞州,我已经失去娘亲了,不能连师父都没有。”我挣扎道。
三年多的朝夕相处,我以为我已经足够了解他,我以为他是爱我的,我以为他会帮我。
陆隐书不理会我,走了几步顿了一下,“那你想过我和胥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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