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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狸是一种有趣的动物,喜欢潜泳、筑坝、搭巢。
萨特在看到西蒙娜·德·波伏瓦戴着围巾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随口给了她一个绰号“海狸”,也许是因为她的狡猾、聪明与可爱,也许是因为她的勤奋、简洁与冷漠的个性跟那个小动物十分相象。
从豆蔻年华的20岁开始,从西蒙娜·德·波伏瓦认识萨特开始,她的名字就总是和萨特放在一起,一直到她在萨特死后的第6年,到她也怅然离世的时候,她的名字和她的身体,还是被放在了萨特的旁边。——萨特和波伏瓦的合葬墓朴实无华,低矮的墓碑上没有任何装饰性的雕塑,只有两个名字刻在上面:
让-保尔·萨特 1905—1980
西蒙娜·德·波伏瓦 1908—1986
人们从来不单独地谈论他们中的某一位,人们总是把他们视为一个不可分割的精神实体,无论思想还是身体。
这一点,尽管德·波伏瓦并没有表示异议,但是,在我看来,把二人的姓名永远地放在一起,把波伏瓦的姓名永远地放在萨特之后,总是那么地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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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开各种版本的德·波伏瓦传记,我们总能看到对她这样的介绍:德·波伏瓦——享誉世界的法国著名作家、存在主义理论的捍卫者、女权主义的教母、放眼世界的社会活动家、让-保尔·萨特的终身知己、契约式爱情的发明者和实践者……
对于这个基本盖棺定论的评价,我总是以中国人特有的政治敏感来分析,这话的前两句并不是重要的,第三句和第四句基本就是铺垫,为的是第5句“让-保尔·萨特的终身知己”,直到第六句才露出话语内部的真实——“契约式爱情的发明者和实践者”,这符合从不重要到重要,从次重要到最重要的评价一个人的逻辑,也符合一些人对“契约式爱情”潜在的期待与无奈,更符合男权社会中一个男人对女人永恒不变的基本评价和性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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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长得很丑(身高1米58,还有一只斜眼),也不温柔;但是他足以用哲学智慧和某种致命的才华吸引愿意被吸引的女性,所以他说的命题完全变成了他一次又一次抛弃身边女人的托辞:“自由是选择的自由,而不是不选择的自由。不选译实际上也是一种不选择的选择……由此产生了自由的荒诞性。”一个人的命运不是由上帝,也不是由神仙来决定,而是完全决定于自己,你要使自己的人生有价值,你就应该自觉地掌握自己的命运。这句被奉为存在主义经典的论述如果放在一个流氓嘴里就会变成:靠,谁他妈愿意要你,是你自己找上门的!现在我要甩掉你,你的命运本来就是你自己的!
哈哈!是的,萨特尽管在“爱情三重奏”期间,对身边的女人激情澎湃令人感动,但这家伙甩人的时候也是下手干脆毫不留情。不过,只有一个人始终保持在他的笔记本里(不是始终在他的床褥里),那就是波伏瓦,这个一直选择追随她的“年轻时很美”的“女”存在主义大师。一方面,萨特愿意身边保持着这样的光环以便于在他热衷的政治上取得几何级数的关注,另一方面,世界只有一个波伏瓦,而其他种类的都是一类,那就是女人!萨特可以有1000个花色翻新的性伴侣,但是,他只有一个波伏瓦,一个那个时代一直到现在也没出现第二个的女性——西蒙娜·德·波伏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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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谁还能够同时满足下面的变成波伏瓦的条件?
1)写作是她的使命,将成就她不朽的荣名;
2)她是男性头脑和女性情感的独一无二的结晶。“在哪个方面我是一个女人,在哪种程度上我又不是?”,“我自身内部让我感兴趣的某一点……是我的‘女性气质’,是我属于我的性别和不属于我的性别的一种方式”。
3)除了异性之爱,她还是同性恋。“女人之间的爱是沉思冥想的;爱抚的目的与其说是占有对方,不如说是渐渐通过她再造自我;分手被废止了,没有斗争,没有胜利,也没有失败;在真正的互惠意义上,每一方既是主体又是客体,既是君主又是奴隶;二元性变成了相互性。”
4)除了写小说还要写出一本“女性圣经”——《第二性》。这部伟大的著作标志了她终于真正变成了大名鼎鼎的波伏瓦;无论在生活还是事业上,都“成功”了。她终于成为万千女性心目的范本,让每个个体都希望像她那样为自己成功地设计着生活。
很遗憾!
萨特的那时的唯一的波伏瓦!
我们的至今的唯一的波伏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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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岁时,我就想象自己的伴侣应该是一个知识分子,应该像我一样急切地渴望认识世界。接着,从我进索本大学的第一天起,我就睁大眼睛,竖直耳朵,寻找一位与我心心相印的同学。由于我性格开朗,我结交了许多朋友;我赢得了马耶的兴趣,通过他,又使萨特注意上了我。”(看啊这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波伏瓦告诉萨特她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是自由,最高的理想是成为一名作家。萨特不仅仅表示赞同,还鼓励她朝这个方向去努力,而且还承诺在以后的生活道路上要助波伏瓦一臂之力。波伏瓦感到欣慰,她动情地说:“我再也不可能找到第二个能和我达成完全默契的人了。当良机赐给我之时,我紧紧抓住不放……我真诚地信任他,他所给予我的那种绝对可靠的安全感我只从父母或上帝那里得到过。”
秋高气爽,万物和谐,卢浮宫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静谧而庄严。也许是受此时此景的激发,萨特突然果断地,又是充满柔情地对波伏瓦说:“我们签个为期两年的协议吧。”——就是这句仅有十二个字的话,开创了一种新的婚姻形式,即契约式婚姻。萨特解释说,他们不必结婚,但是他们是最亲密的生活伴侣,在真诚相爱的同时,他们各自保持着各自的独立自由。萨特说的是“为期两年”,其实这个协议他们执行了一辈子。
和萨特在一块儿波伏瓦觉得生活饶有趣味,她的精神世界变得更加充实,在探求知识的道路上她找到了一位同行者,也是一位引路人。萨特比波伏瓦大3岁,波伏瓦说他充分地利用了这3岁,从而比自己更早地取得了更佳的起点。过去,波伏瓦高傲孤独,总认为自己很不一般,而现在遇到萨特后,她自叹自己并不是独一无二的,她突然无法确定自己真正的能力,她感到自己这个小小的世界显得那么狭窄。一个丰富的宇宙展现在她面前,她知道她要干什么,生活在前面等着她,她不必独自一人面对这个未知的世界了。她有了明确的方向!
波伏瓦在回忆录《第四卷·清算已毕》的开篇中谈到了生命和机遇的问题。她认为生命存在于某段特定的时间里,它在特定的空间里逐渐发展。那么其中有多少是由环境所造成的,多少是由于必然,多少是由于机遇,多少是由于主体的自我选择和个人意愿?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而且很难得出确定的答案。特别是机遇,当我们回首自己的一生时,也许会感谢它,也许会指责它,因为它会改变人生。 老年时的波伏瓦同样在问自己这个问题:“要是没有遇上萨特,我会怎样发展?……我说不清。事实是我遇见了他,而且,这是我生活中一桩最重大的事件。机遇特别垂青我,把萨特安排在我的轨道上。”
这句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
波伏瓦感激萨特;
波伏瓦感激萨特改变了她的一生;
波伏瓦的一生有了一定的“随机性”,偶然也是必然的机遇中她遇见了萨特并成为萨特的“一生的女人”;
萨特是波伏瓦人生的“神”,给了波伏瓦“生命”。
基于这种认定,这位最伟大的女权主义者才写出了一句到现在为止都是一句最伟大的话:“女人不是天生的,女人是被变成的!”这句话一方面充分肯定了她和萨特那种不能改变的看似伟大的男女关系,另一方面也是对这种关系的无法改变进行的一次血泪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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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特坦荡、真诚、宽容。但他生性不恪守常规,喜欢标新立异,易受新奇事物的吸引。他特别不愿意受制于专制强权及传统习俗的束缚,在对待两性关系上他也试图打破陈腐保守的观念,和传统的道德准则决裂。他从骨子里不赞成一夫一妻制,他认为一个人不能够与另一个人同处一个屋檐下厮守一辈子,男人同女人的关系是丰富多彩的,而婚姻是静止的,缺少活力的,因此他不赞成结婚。他从不否认自己喜欢女人,他不打算拒绝来自女人的诱惑。他认为,作为一个作家,应该同许多女人有恋爱关系,这样才能永远充满激情,有利于艺术创作。也就是说他主张在两性关系上多伴侣化,他不想把自己限制在一个女人身上或一个恋爱事件上。在和波伏瓦相爱后,他把自己的这些想法都告诉给她,他不想欺骗他,不想向她承诺什么,他只希望波伏瓦能和他一道去建立一种自由、平等、相互信任、相互给予的超越传统的爱情关系。
看看萨特在和波伏瓦签订“协议”之后他身边的女人们吧——
1)卡米耶:萨特在认识波伏瓦之前的老情人。波伏瓦出现后,仍然以自己的女性魅力和手腕分享着萨特磅礴的情爱。
2)奥尔加:青春而美丽,反抗各种传统、制度、命令、陈规和限制,波伏瓦同性恋的钦慕对象。但自从波伏瓦将她介绍给萨特认识只后,就被萨特疯狂地“拿下了”。他甚至嫉妒并限制奥尔加和其他男性交往,为此两人还经常吵架。面对“三足鼎立”,波伏瓦说:“我并不吃醋,同他在幻想症中慢慢跨下去相比,我更喜欢他去角逐,去争取奥尔加的青睐。”波伏瓦在感情的漩涡里进行着理智的思考,她非常明智地意识到,依据她和萨特间的爱情“契约”,她无权干涉萨特的自由,这对萨特很重要。如果去干涉,就意味着失去萨特,这是波伏瓦最怕发生的,萨特已经成为波伏瓦生命中的一部分。而奥尔加,也在她的生命中扮演着一个重要的角色。波伏瓦掂量再三,与其僵持这种尴尬的局面,不如顺其自然,来一个彻头彻尾的转变,建立一种新型的人际关系——三个人平等相处,共同享受性爱的快乐,彼此互不伤害,这就是有名的“三重奏”。
3)比安卡:在中学的最后一个学年,比安卡认识了波伏瓦,她被女教师渊博的知识所迷住,同时也接受了波伏瓦的某些观念和主张。不久,两个人就成了同性恋伴侣。又过了不久,比安卡和萨特发生了性关系。“三重奏”谢幕之后,比安卡成为萨特与波伏瓦多角生活中的三角中的一角。她坚信波伏瓦和萨特两个人都真心地爱着她,她分别与他们保持着一种特殊的关系,丝毫不嫉妒他们两人间契约式的爱情。她觉得自己与他们构成了一个稳定的三角形,她说她对他们的爱是惟一的、必不可少的,她沉醉在一种迷人的梦幻之中,以自己的激情全身心地投入到“三人小团体”中。1938年,萨特34岁,比安卡18岁,就是从这时候起,萨特对比安卡发动了猛烈的攻势。比安卡的感情很快就被萨特俘虏了,她说:“他的魅力、风趣、亲切和智慧都对我很有吸引力。我不再注意他的丑陋,为受到像他这样的人的追求而自鸣得意。”他们经常见面,巴黎蒙马特地区的一家咖啡馆成了他们爱情的见证:“因为萨特在这里彻底表白了他对我的爱情。”——比安卡如此激动地回想着当时的情景。直到51年以后,她才知道这个咖啡馆原来是萨特喜欢把女人带来的地方,这简直是一个令人哭笑不得的玩笑。有一次,波伏瓦十分直率地问比安卡:“你不爱萨特吗?”比安卡回答:“对我来说有三个萨特:第一个是亲切、慷慨、迷人的男人;第二个是哲学家和著名的作家;至于第三个,那是一个粗野的人,而这正是我认识的萨特。”
4)万达:奥尔加的姐姐,萨特众多小菜当中的一碟。
5)米歇尔·维安:她参加了萨特的葬礼,因为她一直保持着和萨特的情人关系,在萨特病重的几年中始终和波伏瓦一起照顾萨特,她是萨特诸多情人中性情最好的一个,和波伏瓦的关系也不错。大约从1947年开始,萨特和米歇尔发生了恋爱关系,不过是秘密进行的。直到1952年米歇尔和丈夫离婚后,她才成为萨特公开的情人,一直到萨特生命的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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