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肆虐,阵阵波涛汹涌而至,盆地里的大树随之摇摆,呜呜的风声使人不寒而栗。
彭友可不怕,它是这片土地的主宰,此刻他就在庭院里打拳,裸露的上身显示着雄壮的肌肉,一拳拳碾进空气,拳风与寒风争雄,豪迈而刚强。
彭友是一名上等兵,也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兵,三个月前这个驻地上有一个连,由于部队任务转换,连队需要更换营地,上级领导又舍不得这片营区,决定留下一个人。
那天,指导员集合全连,介绍了情况,问谁愿意留下来。三分钟,台下鸦雀无声,这些个铮铮男儿汉,如果让他们上阵杀敌,甚至为国捐躯,他们绝不会含糊,可是让他们待在这里,连条狗都没有的地方,他们害怕了。
一声‘报告’打破了沉默,是彭友。临行前,指导员说:“我把《士兵突击》里的一句话送给你,这是一项光荣而又伟大的任务,光荣是因为平淡,伟大是因为漫长”。
部队走了,彭友的生活制度却没有变,始终不忘自己是一个兵,就要有兵的样子,要对得起军装,他对自己说。他给自己制定了训练计划表,并严格按照从前的标准要求自己。
早操完毕,简单地吃了点早饭,取出一封信,信是两天前团部送补给的后勤兵带过来的,寄信人叫林居,他已经看了一遍又是一遍,此刻他又打开了。
二哥:
昨天写了一首诗,送给你
38°
我喜欢38°
那是你脚下的纬度
那里,阳光碎成的一面湖
忠诚,像开满花的树
我喜欢38°
空气燥热的温度
那里,墨香染红了书屋
博学,忘了寂寞的来路,
我喜欢38°
阳光直射训练场的角度
那里,汗水湿透了衣裤
卓越,丈量青春的尺度
山重水复
春秋几度
你是我一生的赌注
我怎么敢输
三三
来信人叫林居,是住在他屋后的女孩,他俩同岁,打小,他们的关系就极为要好,一起迎朝阳去学堂,一同踏晚霞回村庄。
村里人见他们天天在一起玩耍,开玩笑问彭友,长大后会不会娶林居做夫妻,彭友不知道夫妻是什么,就问:“成了夫妻以后还能不能一起玩耍”,婶婶说:“成了夫妻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彭友用略显稚嫩又不容质疑的声音,对身旁的林居说:“我长大后要娶你”。林居说,“那我嫁你”。
那一年,他们十岁。
有一次,林居上课时突然不舒服,肚子疼,班主任问谁和林居同村。彭友站了起来,班主任说:“你现在陪林居回家,路上照顾一下,可以扶一下”,出了校门,彭友看见林居额头因疼痛而生的汗,二话没说,背起林居就往家走,六七里地,没有歇息,一直背到林居家。
那一年,他们十二岁。
初二那年,林居在一本杂志上读到了沈从文和妻子张兆和的书信,沈从文称张兆和为“三三”,张兆和称沈从文“二哥”,林居羞了,这称谓真甜,甜腻了,甜在嘴里,甜在心里,甜进血液,甜到发梢。月假回家时,对彭友说:“以后你要叫我‘三三’,我叫你‘二哥’”。彭友看着她,颔着首,羞红了脸,虽有不解,也点头答应了。
那一年,他们十四岁。
高一那年,彭友和林居做了同桌。有一天,林居拿着尺子和笔,笑嘻嘻地在桌子上划了一条线,然后指了指左侧的1/3,“诺,这是你的地盘盘”,然后又拍了拍右侧的2/3,右手大拇指翘起,向后挥动右臂,鼓起脸庞,一脸傲娇,“这是我的底盘盘”,彭友问“为啥呀?这可是‘丧权辱国’呀”,邻居回答说,“因为我是女生呀”。彭友用手托着下巴,看着她,眼里满是欣赏。
问,“你知道咱们村最美的是什么吗?”
林居想了想,说,“是小桥流水人家轻唱欢乐人家?”
彭友说“不是”。
“那是绿草微风高歌淳朴风情?”
“也不是”。
“那是什么?我不知道”。
彭友顿了顿,“是你”。
那一年,他们十六岁。
高考时,彭友发挥失常。成绩出来那天,彭友哭了。9月份,林居去了本省最好的大学,彭友参了军。
那一年,他们十八岁。
参军后,林居的信没断过,都是示爱的。彭友一封也没回过,可他是爱着她的,也从没断过。每一封信他都认真收好,甚至字迹,都可以模仿。
可那又怎样呢?他说自己是一个兵,前途渺茫,不知方向;而她,大好光景,锦绣前程,怎么能耽误别人?
想到这里,彭友坐下来,写了一封信
三三:
我喜欢38°
恪守友情的尺度
青梅已枯萎,竹马早老去
再也无颜,向前跨步
二哥
彭友看了看,又收了起来。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的过着,1月份的一天,领导打来电话,说明天有一个新兵下连,做好准备工作。
彭友忙活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就守在门口,9点一刻团部吉普车驶来,驾驶员下车了,送兵干部下车了,最后下车的,是林居。
彭友的笑容僵住了,愣愣地说:“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兑现十年前的承诺啊”。
彭友笑了,很是灿烂。
这一年,他们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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