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Anastasia Suvorova）
鲸鱼第一次从天空飘过时，我的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那是一个遥远的地方，让我以为早已忘记了它的存在。
它像一座城市，但也是一个国家。与其这么说，倒不如说是一座被包裹后的孤岛。
这座岛上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堡，城堡里住着位高权重的国王以及国王深爱着的王后，而这座城堡就坐落在孤岛的尽头，或者说，这座城堡就是尽头。
因为从来没有人进到过城堡，所以也没人知道城堡里是什么样的，更不用说尽头是什么了......
“噢，不，我想起来了，除了那个疯子！那个疯子进去过！可...他是疯子啊...算了，还是叫他75870吧。”
国王常常坐在城堡里最高的那层房间，透过窄小的窗口看着城堡前的广场。他喜欢这样向外望着。
广场很大，半环绕的样子，将城堡护在它的中心。外围则是一条叫梦的河。
广场四周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但事实上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热闹，或者还要多些冷清，因为他们看上去...不，是事实上的确没有色彩！所有人看上去都是灰白的。
“那，这个国家的颜色呢？”
“别着急，听我慢慢和你讲...”
其实来这个国家之前，听说很多人也都有颜色，但在这个国家里，有颜色是一件很忌讳的事。
之前有老人说过，那些有色彩的人最后都疯了，国王也是为了让大家避免受到感染，下令在这个国家不准出现任何的颜色！
时间久了，这个国家里的人都一个样了。没有了什么高低贵贱，所有人都只用听命于国王就可以了。很多人觉得这样才是公平，所以越来越多的民众拥护这位国王。
“包括你么？”
“并不，因为他们抢走了我的画笔。”
“那，你恨他们吗？”
“也没有，因为我留下了一支铅笔。”
他们把有颜色的人称为异教徒，为了“帮助‘异教徒’”走上正轨，他们在广场的西侧，建造了一座很高的高台，高台紧紧地挨着梦河。
异教徒被抓上高台后，会被取下所有可以让他拥有颜色的东西，然后一刀切断与它们的所有回忆。这时的色彩就会附着在取下的东西上，最后从高台将这些不该在这个国家出现的东西统统丢进梦河。
而那个被夺去色彩的人，会变成“他们”的样子。
因为失去了色彩，他的脸上会显得苍白无力。这时，一旁的侍卫则会从身边拿出一个画着夸张笑脸的半张面具给他扣上，这样，他的下半张脸就被严严实实盖住了......
当鲸鱼第一次从天空飘过时，我的刀正架在他的脖子上。
鲸鱼一动不动，径直地从刀镜面上飘过，我抬头望了眼天空，却也不以为然。
异教徒抬起疲惫的脑袋望向四周，这里的臣民既是欢呼，又是喝彩。而在他眼中看到的不过是些各不相同的半张面具罢了。
于是，他空洞的眼神终于还是沉默在了周围不断起伏的喧嚣之中。
侍卫叫停大家的雀跃，向台下喊到，“这个人，被恶魔缠身痛苦不已！今天，我们帮他进行了新的洗礼，他也接受了过往的馈赠！以前的异教徒再也不存在了，现在的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这个王国下最自由的人民，从今天开始，他得到了国王赠予他的新名字——75870！让我们一起欢迎新的家人！”
“好~”...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异教徒晃了一神，这一瞬间，仿佛早已终结了他的存在。
就这样，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异教徒过上了75870的生活，至少现在的他还有口饱饭能吃到。
“那9527之前是做什么的，都吃不饱饭吗？”
“是75870，他啊，是个流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城，因为他没住处，在一次侍卫巡逻的时候发现的他，不过奇怪的是，那个时候的他就已经没了色彩，但我敢肯定的是，我从来没见过、更没有对他行过刑。”
“那他就没一点色彩么，之后怎么又会被抓上高台呢？”
“因为在他口袋里，有一块五彩斑斓的宝石，怎么看都不像他能拥有的，不提这个了，总之他有了有色彩的东西就是不被允许的......”
75870像这个国家里所有的民众那样听从着国王的安排，每天在固定的路线上行走、工作，而表现好的民众则会被选出成为侍卫。
侍卫的工作就是在一旁看管着民众，如果民众不好好工作，受罚的就会是他们。
不过这个75870看上去还是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心里又不知在打什么算盘了。
每天工作结束，民众都回到了自己的住处后，75870就会在这个时候围着这个国家的围墙转啊转，走过了一遍又一遍。起初我以为他只是因为没有住处瞎溜达罢了，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惊呆了。
那一次，我照旧巡逻，却意外看到他跳进了梦河，竟然还带回了他的宝石。
因为知道了他的秘密，他决定帮我取回我的画笔和颜料，当做回报，我也要假装那天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你的画笔和颜料取回来了吗？”
“没有，颜料已经流光了，画笔也就没用了...”
“后来呢？你说出他的秘密了吗？”
“当然没有，颜料流光是因为河流的冲刷，但还是有色彩的，是他让我重新相信我本该拥有的色彩从未离我而去！对了，你看这个，他还觉得对不起我，找到了这只铅笔送我。”
“可铅笔又没有颜色...”
“不，虽然它本身没有色彩，但的确帮我记录下了所有色彩。”
在那之后，75870不止帮我一个人找回了想要的东西，还和与他“合作”过的我们说了一个更大的计划！
“这座城堡是假的！这个国家也是假的！”
我们不以为然...
“根本就没有围墙！梦河只是一条水渠！”
我们无动于衷...
“甚至可能都没有国王，一切只是幻象！”
我们惶然失色...
“还记得你们找回的梦吗？它们依然存在着色彩，变的，只是我们！”
的确，我听进去了他的话，但我还是害怕，却也不知道在害怕着什么。
“10天，10天以后，叫上所有你们信得过的人，来广场集合，我们要推翻国王的统治，还给每个人本该属于他们的色彩！”
不得不说，我有点期待了...因为比起拿着刀去砍断别人的色彩和在广场巡逻，我更喜欢画画，我也有信心会让更多的人喜欢上我的画，但现在的我只能做一名侍卫...哎...到底该怎么选......
10天之约已到，国王像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城堡最高层的那间房里，通过狭窄的窗口看着广场上发生的一切。
国王将手伸了出去，感受着阳光，呢喃到，“是很久没接触过阳光了，呵...”
78570一人站在空空的广场上，抬头望着这遥不可及的天空。
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宝石，缓缓地举过头顶。他对着广场外围的民众一遍又一遍的喊着。
“看啊，这是我的宝石！我从未丢失过的色彩！你们都被这个国王骗了！你们应该找回自己的色彩而不是听令于这个说谎的人！”
宝石在太阳的反射下发出无数条颜色，比我在颜料盘上看过的颜色还要多，我承认那一瞬间，我被这个人征服了。
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却也只止步于广场的外围，而广场上依然只有78570一个人而已。
国王慢悠悠的从躺椅上坐起，脱下自己那套五光十色的“奇装异服”，换上了一件黑白相间的袍子，戴上了那顶沾满灰尘的用纸糊出来的王冠，当然，国王的脸上也有一张面具，不过相比底下的民众来说，这张面具就华丽多了。
国王走出阳台，站在可以让整个广场都看到他的位置上，对着臣民开口了。
“我的臣民啊，看到你们安全健康的生活，本王很是欣慰啊！看来大家这些年禁止色彩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我信你个鬼！”75870打断了国王，“你凭什么夺去大家的色彩？你这个自私的家伙！看到了么，这是我的宝石，它从未丢失过它的色彩。是你，是你用谎言麻痹了大家，色彩才是这世上最纯洁的东西！而你这个无情的家伙却要剥夺大家的色彩！”
周围的民众似乎有些动摇，毕竟已经有很多人从75870手里得到了他们曾经被丢掉的色彩，但不可可否认的是，那些没有色彩的人还是占大多数。
国王向前走了一步，摘下头顶的王冠，露出满头白发，缓缓地说到，“哦，我的75870啊，我做的这一切当然是为了我爱的子民啊！当人们有了色彩，就会被恶魔缠身，不得安宁！终日所想之事皆因色彩而告终！大家想想自己刚来到这个国家的样子，是多么的不完美！丢弃那些色彩，才能过上大家想要的生活，大家才能，吃！饱！饭！我爱我的子民，就容不得他们受到一丝丝的痛苦！”
说完，国王脸上表现出痛苦的样子，接着，他收了收脸上的表情，抬起头傲慢地说，“如果有谁不信我，那就让王后将城堡的大门打开！大家有任何的疑问都能来找我对峙，我和城堡欢迎大家的到来。”
话说到这里，那些国王的亲信侍卫们可坐不住了，纷纷带头叫好，“国王，我们相信您！”
“国王，我们相信您！”越来越多的民众加入了这场呐喊。
而在“孤零零”的广场上，只留下75870依然在这里嘶喊。
“大家都回去工作吧，这个人之前是异教徒！因为又接触了这种邪恶的色彩，已经着了魔了！我作为国王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我会带他去城堡治疗，帮助他渡过难关。”臣民们又是一片欢呼。
国王下令将75870带到城堡前，身边的侍卫也不被允许进入，75870抖了抖身上的灰，颤颤巍巍的走了进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75870看着面前的城堡，忍不住大笑出来！
“呵，你笑什么？这里，难道和你想象的不一样吗？”国王慢慢悠悠地从阁楼退下来，为什么用退呢？因为进入城堡后映入75870眼前的就只有一架扶梯。
“你这个虚伪的人，还自称什么国王！靠着欺骗众人得到的一切，你的良心真的不会不安吗？我早就看出来你这个城堡不大，现在看来，比我想象的还要小很多啊！毕竟这个只能容纳你们两个人的城堡还真该怕让人进来，要不你的这点秘密可就暴露了！对了，进来了这么久，斗胆问一句，这里，真的有王后吗？我的国王大人！”75870不再硬装坚强，瘫坐在地上，回过头来，嘲讽似的看着从楼梯上慢悠悠往下退着的国王。
站定了身子的国王，看着眼前的这个人，想笑却又笑不出声，只是低头喃喃道“没想到啊，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说着，国王摘下了面具，露出的竟然是一张狰狞的小丑的面容，接着，国王说到，“其实我是第一个到达这里的人，因为我是一个小丑，我原来的国家不欢迎这样长相的我，以至于我从小到大都活在别人的嘲讽和谩骂中，可是有一次，族长竟然听信了小人谗言说是我天生相丑，影响了我们城市的发展，要把我绑来祭天，我心生胆怯就逃了出去，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来到了这座岛上。说也奇怪，这里的树木可以变成任何形状，于是我就在岛屿的尽头盖了一间小房子自己住着，很长时间过去了，也偶有落魄的人逃到这里，而这座岛上只有我一个人有房子住，他们就认我做了王，于是我用剩下的木头给大家都建了房子，也把自己的房子越建越高，于是，正如你看到的，我成了这里的王，准确的说，我，只是他们的一个代表罢了......”
“可，可是为什么你要切断了大家的色彩？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哈哈，哪有什么色彩！能来到这里的人还需要什么色彩？大家能活着就是一种恩惠了！你以为你做的一切是在帮他们找回色彩？别天真了，你只是在他们的伤口上继续撒把盐罢了！我，是这里的王，我给了他们住处，也给了他们粮食，而你，才是那个真正要杀死他们的凶手！”
“我......”
“别你了，既然你知道了这里的一切，我是终究留不得你啊！但也得谢谢你，让我看到了这个国家管理的漏洞，所以我可以不杀你，而你，如果想离开的话，我也绝对不会拦着你！但你要明白的一点是，不管你如何努力，都不会成功的，这里，我说了算！”
75870听完国王的话彻底的懵了！他没想到国王会向他坦白！但75870还是坚信国王用谎言欺骗了大家，毕竟最初知道真相的那些人也不会好好地待着这里了。75870决定将这里的一切都告诉大家，揭露出国王的邪恶，因为在75870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的命运是掌握在别人手中的，而每个人的色彩也不该任由他人决定去留。
于是，看着眼前的国王，75870还是笑了，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推开了城堡大门，向外走去。在不远处的门背后，有一个破旧的纸盒子，里面装了各种颜色的纸衣服，而在衣服的旁边，是一个还没有穿上裙子的洋娃娃......
“那，后来呢？大家相信他了吗？”
“我的孩子，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可是，为什么呢？他是好人啊！”
“没错，他是好人，但不是时候！”
很久很久以后，这个国家还在慢慢地生活着......
只是比以往多了，一个哑巴？不，一个疯子......
而这座小岛的大门，也从未关闭过......
来到这座岛上的人络绎不绝，不可幸免的当然还有被割断的色彩......
国王坐在城堡里最高的那层房间，透过窄小的窗口看着城堡前的广场。他喜欢这样向外望着。
他轻轻的抱起他的王后，突然，怀里的人像泄了气似的脑袋垂了下来，国王看着怀里的她，轻轻的说，“你也要离开我了么？那我去陪你好了。”
原来，国王一直都是一个人，他的王后也只是他造出来的玩偶罢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大家才发现，这座荒岛上曾经有一位国王，而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了一个玩偶......
“后来呢？你们还在这座小岛上吗？”
“后来啊，我们被一只大船接走了。”
“接走了？接去哪？”
“是啊，接去哪了？”
文/拾弎，文章来源公众号【故事篓】，已授权，未经许可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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